時間悄然來到十一月的下旬,距離抗戰爆發第一年那場震驚中外的災難就剩下最後一點時間了。
城中的亂象已經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
每天都有堪比後世隔壁阿三載人現象的火車出城,一張三等車廂的車票都能賣到30元法幣的程度,就這,都是一票難求,而在黑市,這個價格隻會更離譜。
火車如此,輪渡也是如此,5元到10元。
相比於那一票難求,連一般人家都負擔不起的火車票,他們還有選擇,5元到10元,一個工人家庭咬咬牙也是能買下的。
隻是距離自然沒有火車跑得遠,畢竟江上還有舊日帝國的海軍艦隊,安全也沒法過多保證。
至於飛機,那就不用想了,那都是給權貴官員富商外籍人士準備的,真正意義上的價比黃金,即便是這樣,每天都有飛機飛起,降落,往複。
也多虧了這會民國時期的航空業有列強資本把控,載的還有外籍人士,不然日本人的飛機早就把這些飛機給打下來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城中的亂象自然是愈演愈烈。
本來是沒那麼嚴重的,畢竟無論是火車還是輪渡,一個中產家庭拖家帶口,那就是50元法幣到150元法幣的程度,這筆數目對於中產家庭而言都能說是大出血,接下來一年都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的那種。
城中很大一部分中產家庭不選擇離開,留在城裡,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對即將來犯的日軍還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奈何王一這幾天的運作直接戳破了這些人最後一絲幻想,讓他們明白留在城裡絕對沒好事。
既然如此,那還不趁現在能走趕緊走?
這一鬨,自然是國府交通部那些大員臉上都笑開花了,這會那麼多人上趕著往自己這裡送錢,怎麼可能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反正運力就在那擺著,能裝多少人也在那擺著,我這邊說有票,你就得掏錢,反正最後沒坐上車船也跟我無關,誰叫你自己倒黴呢。
“幾番運作下來就搞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你小子還說你不是全性?鬼手王那老家夥還是教會你幾分全性門人的精髓嘛。”
街道上,王一,金光上人,莫名居士,王家老家主,神行甲馬黃一發看著往來都是行色匆匆,拖家帶口的百姓,愈發荒涼冷清的街道,金光上人也在那點評著,頗有幾分嘲諷的味道。
“誒,上人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你們全性是隻管自己爽快,全然不顧他人死活,我可不是。”
“可笑,老夫便是在雞鳴寺呆著,都能聽到寺裡的和尚說現在出城的車船都是一票難求,有價無市,那麼多人都已經病急亂投醫,把自己的辛苦錢都送了出去,結果還是沒走掉,你這管殺不管埋的做法跟我們全性這些家夥又有何異?”
“所以今天就帶大夥看看,我是怎麼個管殺不管埋的。”
“去哪?”
“碼頭。”
下關碼頭,位於金陵的第二區。
靠近長江南岸,連接著金陵與江北,也是金陵百姓跨越長江的主要通道。
之前他讓劉謂在金陵大量收購的船隻,也都集中在這裡,就是為了現在。
當王一帶著金光上人他們一行人步行來到下關碼頭時,他們也看到了這樣的一幕。
數不清的金陵百姓拖家帶口鬨哄哄聚在這裡,隨著前方工作人員的呼叫,陸續登船。
隻是不同於那些一次承載數百人的輪渡船,王一這邊都是小舢板,去掉船夫,一次最多也就隻能承載10人。
速度也不可能與輪渡船,貨船這些媲美,但勝在量多。
這也是王一當時給劉謂的意見,以四通公司的財力,買下一兩艘輪渡,貨船不是問題。
但這樣做太顯眼,國府這些官員,彆的不行,對於發財的嗅覺,那是比狗鼻子還靈,真要這麼買,免不了被他們敲竹杠。
這種時候就是被敲竹杠王一也認了,但就怕他們拿了錢不辦事啊。
畢竟這個時候,彆說四通公司有美國財團的背景,就是洋人在這裡,都得被他們坑懵圈,國府的不做人,是連這時候的老美都驚訝,歎為觀止的地步。
所以王一就退而求其次,大量收購小舢板這種不引人注意的,國府官員也不會太在意,畢竟這種小舢板一來一回一天的功夫都不止,有這功夫輪渡什麼的都賺十幾倍了。
給國府官員塞點錢,許諾點條件,人家自然會幫自己打掩護。
也正是因為如此,這才給了王一可以操作的機會。
要知道,現在在救人的可不止王一自己,還有早已知曉此事的南邊部隊。
張之維這個被自己忽悠過去的特派員現在可是在江北那邊坐鎮指揮,這些小舢板的船夫也早在王一趕來金陵之前,被劉謂指揮去了一趟江北回來,換了一批人劃船。
有了這些人幫忙,才有現在金光上人他們看到的景象。
碼頭人潮擁擠不堪,卻亂中有序。
無論是等船的還是上船的,都沒有爆發什麼衝突。
船夫一個個都和善,維持秩序的部隊也沒有做什麼趁火打劫的事,就連船票也收的極其便宜,一法幣一人,偶爾還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個靈感自然也是王一受解放戰爭期間百萬雄師過大江的啟發才想出來的。
他便東施效顰,來一手攜民渡江,還彆說,效果真不錯。
金光上人這些老家夥則是看得出神。
因為以他們的眼力,自然是看到了那些船夫身上流動的炁,尤其是金光上人這個跟龍虎山有孽緣的。
“這是···這是茅山的金甲力士符和龍虎山的黃巾力士符?你把茅山和龍虎山都說動了?還有三一門?!”
“不是我,是張之維,他可是去了趟茅山,說動了茅山,茅山的掌門又去了龍虎山,天師又去跟左門長商量,於是就有了眼下諸位所看到的這一幕。
當然,天師府和茅山的沒在裡麵,他們都在那邊苦哈哈的畫符呢,老張估計也累得夠嗆,三一門不善符籙一道,但是逆生三重哪怕隻是第一重,都有龍虎之力,這把子力氣,劃船搬貨再好不過了。”
王一在那說著,時不時也看向船夫中那些年輕麵孔一個人扛著好幾個人才能搬完的行李放上船,然後才讓百姓登船。
“亂中有序,雜而不亂,這些劃船的船夫都不是一般人啊,還有這些維持秩序的國軍,怕不是師出同門吧,王一,你的人脈也挺廣嘛,生財有道啊。”
王家老家主也是暗測測嘲諷了王一一句,因為他的目光集中在碼頭上唯一一個空出來的地方,那裡有著好幾個擺放整齊,打開,空無一物的大箱子。
隻是這些大箱子很快就被法幣填滿了,雖然王一這邊船票是一法幣一人。
價格偏貴,但架不住量多,積少成多,就這麼一會看熱鬨的功夫,就已經裝滿了兩大箱,裝上了車,開了出去。
“我是不想掙這黑心錢,可你知道現在輪渡船船票一張多少錢嗎?5元打底,上不封頂,我要是不隨大流,把價錢定死在一元,這裡絕對會被人盯上,而且老爺子你以為這些錢都是我的?三七分的。”
“怎麼才七成?”
“想什麼呢,七成那是上麵的,我能得三成還是人家看在我有美國身份的麵子上呢。而且,他們可以不要,這邊不能不給,終究是有差距的,不這麼做,這些百姓自己都不放心。”
王一指了指那些由南邊根據地部隊喬裝打扮的船夫,又指了指碼頭上荷槍實彈,維持秩序的國軍。
他們能這麼維持秩序,沒有趁火打劫,全都是看在這些裝滿法幣箱子的份上,裡麵七成自然是用來糊國府那些大員的眼,封他們的嘴。
而留給王一的三成,他還得抽出來一成半用來犒勞這些國軍士兵,即便這些國軍士兵是老郭帶的金陵教導總隊,算是良家子,也難免出現一些亂講話的。
封住了這些亂講話的口,這個碼頭上的生意才能做下去。
不是王一信不過老郭,信不過在這裡帶隊的周衛國,隻是有些意外還是掐死在搖籃裡比較好。
“如何啊上人,現在還覺得我跟你們全性是一路人嗎?”
“你怎麼做到的?”
“托你們全性的福,我帶著全性在淞滬戰場上鬨了這一陣,彆人不知,你們全性還能不知?全性的知道了,名門正派自然也就知道了。淞滬戰場已經晚了你們全性一步,這趟要是名門正派再不做點事,日後不就又是一次靖難之役複現,甚至可能會更糟。
畢竟日後後人要是提起,說山河破碎時名門正派隻曉自保,不思救國,倒是邪魔外道的全性出來做事了,再掰扯起來,嘿,名門正派立根的底子都沒了,那就好玩了。”
王一在那用話語挑逗著金光上人的神經,也把一旁的王家老家主看得一愣一愣的。
因為他發現王一這家夥報仇不帶隔夜的,剛才人家金光上人也就嘲諷王一做事風格跟全性一樣,管殺不管埋,隻要自己爽。
王一反手就給金光上人來個大的,王家老家主恨吳曼恨到一牽扯到吳曼這個全性名宿的事就會失去理智,但不跟吳曼搭邊,他作為一家之主,豈能沒有自己的眼光。
老爺子很清楚全性都是一批什麼人,激將法這種招式,用在彆的人身上或許不管用,但用在全性門人身上,那是一用一個準。
尤其是現在,他很明顯看出來金光上人已經被王一釣住了,此時正在那魔怔的自語起來。
“不成不成,好不容易有這麼一個可以踩在龍虎山這些牛鼻子身上的機會,把名門正派的根給掘了?嗬嗬,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怎能少得了全性參與呢?劉婆子,你可得快點動手啊···”
說著說著,金光上人全然不顧自己此時身處的環境,便在這大庭廣眾之下施展金遁流光,不知所蹤。
金光上人前腳剛走,隨行的另一位全性名宿,神行甲馬黃一發也在腳上畫好了神行甲馬,與金光上人兵分兩路,奔向另一邊,好似在打王一一個措手不及。
唯有莫名居士吳曼,不為所動,隻是一味的念經。
而王一並非措手不及,他就是在激這兩個家夥,人家茅山和龍虎山還有三一門出人出力了,你們全性呢?
這時候還在哪貓著呢,趕緊過來啊!
所以他早在金光上人和神行甲馬黃一發動身之前,就用磁場扭曲光線隱去了兩人的動靜,根本沒人察覺到他們這邊少了兩個看熱鬨準備去搖人的家夥。
王家老家主看著王一這樣把金光和黃一發耍的團團轉,還有下方正在當船夫的三一門人,其他船夫身上掛著的金甲力士符和黃巾力士符,更是倒吸一口涼氣。
水火不容的名門正派與全性就這樣在王一的安排下,以這種另類的方式合作救人,這他媽上哪說理去?
“熱鬨看完了,居士,老爺子,跟我一塊下去找人聊聊?”
“好,好,好。”
這時候的王老家主哪敢說不,連著附和幾聲,就跟著王一朝著正在碼頭坐鎮指揮,維持秩序的周衛國走去。
見到王一過來,周衛國也示意手下讓路,也沒人會攔著王一這位財神爺,就這麼一個站崗維持秩序的工作,收了點名聲還能賺錢,活也輕鬆,誰會拒絕呢。
“周團長,辛苦了,從戰場上剛撤下來,就讓你來這搭把手,連去見未婚妻的功夫都沒有,實在是我的過。”
“王先生,我是打了敗仗的軍人,沒有罵名已是僥幸,更彆說如今危難時刻,能替百姓分憂我還能有什麼奢求,至於我那未婚妻,我已經派人把她安全送走了,現在也不是團聚見麵的好時候,倒是王先生,神通廣大啊。”
完全不知道自己因為王一的緣故,已經避開跟未婚妻生死兩隔的周衛國接過王一遞過來的煙和火,抽了一口,看著那些劃著小舢板的船夫。
以他的眼光,哪能看不出來這些船夫本質上就是跟老郭在淞滬那邊,從租界內,四通公司所屬的碼頭那些老兵工人一樣,甚至可以說都是自己人。
而自己的郭長官,郭旅長能把碼頭那些老兵工人說服,給他們這些金陵教導總隊當預備填充兵員,甚至做附屬軍,怕是底子也是紅的。
這種情況下,他周衛國豈能猜不出來。
“周團長,你也是從淞滬戰場上撤下來的人,這仗打下來,我相信以你的眼光,是能看出來這場仗為什麼會輸的這麼慘吧?”
王一的話語好似一根針,刺在了周衛國的神經上。
有些事真的要對比才能看出來問題,淞滬戰事為啥敗?高層朝令夕改,弄的幾十萬大軍,越打到後麵越是兵不知將,將不知兵,裝備落後,隻得依靠血氣之勇,可依靠血氣之勇也就算了。
更多的時候,這一身血氣之勇也無用武之地,連日本人的麵都沒見著,就被人家當成靶子打,莫名其妙整個編製就被打殘,打光。
敗退下來時路上發生的亂象更是讓周衛國無語至極,他是親眼看著兄弟部隊幾百人被幾十名日本鬼子追的丟盔棄甲,你們手上拿的是槍,不是燒火棍!反擊,設伏啊!
反觀自己這邊帶著的附屬軍呢?
即便不需要周衛國指揮,也能就地設伏,甚至自願斷後,要知道,在這種時候當斷後的部隊,基本上就是十死無生。
可人家沒什麼怨言,也不跟自己談條件,拿著槍,喊上一句跟我衝,就去赴死了,甚至都不擔心自己這邊會有人給他們打黑槍。
若是淞滬戰事的幾十萬國軍都有這股血氣,這場仗能打成這樣?
再加上回來看到的金陵亂象,人心動蕩,官商勾結,大發災難財···
有些事是不能細想的,一細想,周衛國便發覺自己的信仰在動搖,在崩塌。
現在又被王一這一問,他更是一句話都不說,默默將手裡煙抽完,直到煙頭燙到自己,這才回過神來,反問王一一句。
“當真無藥可救?”
王一不答,隻是轉頭看向碼頭這些哭哭啼啼,吵吵鬨鬨登船離家的百姓。
周衛國頓時也是歎息一聲。
“且讓我再看看吧。”
而在這時,一支部隊也跟著軍車從外麵趕了過來,打破了此時碼頭小舢板這邊亂中有序,雜而不亂的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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