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日記夜話(1 / 1)

民國時期,國府定都金陵後,便將金陵劃為特彆市,直屬國府。

同時也將整個金陵劃分為五個行政區,以編號來命名。

王一當下所在的中華門這一帶,便是以夫子廟,秦淮河為中心的第一區,也是老城區。

隻是隨著戰火的燒來,這塊有著金陵城曆史最悠久,文化底蘊最厚重的區域早已沒了往日風光,到處都是兵荒馬亂,災禍將至的亂象。

在這樣的亂象下,王一也不介意讓其再亂一點。

所以也就有了化肥廠工人老王身上發生的事。

這也是無奈之舉,日本人搞宣傳攻勢這一套雖然糙,但確實起到了效果。

本來大夥對於流言蜚語什麼的就是將信將疑,人家飛機傳單一灑,就算知曉日本人這傳單裡的東西是糊弄人的,可大夥總會想,隻要裡麵有一點是真的,那這日子一樣也能過啊。

畢竟對於大多數人而言,城頭變幻大王旗隻要不傷及自己,那大家都是無所謂的,反正也輪不到他們做主人,那誰在他們頭上做主都一樣,日本人也好,國府也罷,沒區彆。隻要日子還是和以前一樣過就行。

所以王一沒得選了,他必須得讓他們知道,日本人來是奔著要他們命來的,不是來讓他們繼續過日子的。

忙活了一夜,等到王一回到關店歇業的江湖小棧時,已是天光,跟林掌櫃打了一聲招呼,自己便回到房間,閉目養神調息。

林掌櫃看著回房的王一,也知道了他昨晚跑去了倉庫,帶走了些東西,但他隻是沒搞懂王一這麼做有何意義。

因為城裡一樣是亂,或者說更亂了一點?

可這又有什麼不同呢,日本人的大軍越來越近,更亂不是很正常的嗎?

隻是他越想越覺得哪裡不對勁,以他對這位主的了解,他哪次搞事不搞大?不可能做無用功的。

想到這裡,他也讓夥計出去打探下情況,看看現在坊間又有什麼新鮮事出來。

等到晌午時分,夥計回來,也跟林掌櫃講了他的發現。

“當真?”

“是啊,掌櫃的我沒騙你,就那個在化肥廠當小組長的王大,人家今天帶著攢下來的錢就給廠長跪下了,拿錢買一家老小跟著廠子一塊走的名額,我也是一路跟著他回家,在他回家路上截住他才知道了原因。掌櫃的,我聽那王大說的有鼻子有眼,咱們是不是也得早做打算?”

“你擔心個什麼,我一家老小也在城裡呢,要走我還會不帶上你們,碼頭那邊我都打好招呼了,樓上這位主也把該準備的都準備了,你們要是不放心,我厚著臉皮上樓求人家,讓他先安排你們老小出城,反正有小棧一口吃的,就不會餓了你們家裡老小。”

“這個我們自然是知道的,我們都在小棧這裡做了多少年了,還能不了解掌櫃您還有老東家的為人。”

夥計打著哈哈,陪著笑臉,林掌櫃昨天鬱悶的心情也因為夥計去外麵打探回來的消息好了不少。

林掌櫃也回頭看了眼樓上王一所在,想了想,也吩咐道:“今晚要是倉庫裡有東西丟了什麼的,彆管,彆問,明白了嗎?”

“掌櫃的,這話瞧您說的,樓上那位的手段,我們就是想發現也沒那本事啊。”

“要你提醒我?!外麵的人你們也攔著點,彆心軟,咱們沒那本事做善事,能幫就幫,不能幫也彆害了人家,瞎給人家盼頭。”

“曉得,曉得。”

江湖小棧這邊一切照舊,關店歇業,緊閉門窗,不給百姓過來買糧買米的機會,不然這口子一開,隻會更亂。

而閉目養神調息完畢的王一則是在樓上看著下方依舊不死心蹲在江湖小棧門口的百姓,通過腦電波讀著每個人的心理活動,來確定今晚的目標。

反正都是亂,最好就再亂點,亂到大夥覺得城裡待不下去的地步。

畢竟兩地之間距離太近了。

近到打下上海灘的日軍隻要整理好部隊,就可以大軍開撥,一路長驅直入直下金陵,沿途那些國府設立的防線幾乎形同虛設。

地上有舊日帝國的陸軍徐徐逼近,江上有舊日帝國的海軍狂轟濫炸,等到兩道防線突破之際,那便形成合圍之勢。

到那時候,便是想走,都沒地方可走了。

隨著調息完畢,吃過午飯的王一又出門了。

依舊是如同幽靈在城中徘徊,城中的亂象,他無心阻止,也無力去阻止,隻能力所能及的,對發生在眼前的不平之事幫上一幫。

因為他要做的事太多,昨晚他隻是在第一區這邊做了下試點,今天一看,效果還不錯,至少確實有這麼一批還算有點家底的人已經開始準備逃離了。

不是王一不想把目標範圍擴大,實在是沒得選,像化肥廠工人老王這種,上有老下有小,有牽掛,有工作,這樣的人做了場噩夢效果最為顯著。

因為隻要不是沒得選,他們都會選擇硬著頭皮呆在家裡,賭一個安逸。

隻有告訴他們怎麼賭都是輸時,他們才會做出決定。

但對於那些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或者是連一日三餐都難保證的人來說,做不做這個噩夢一點區彆都沒有,他們早就對日子沒了盼頭,就算知道這個噩夢是真的,又有什麼用呢。

就像林掌櫃說的那樣,死哪不是死,都是橫死,枉死,哪有什麼機會可以善終。

王一也隻能先急後緩,把這些勉強算得上中產的勸走一批,到時候救人的時候壓力還能少上一點。

而金陵城一共有五個行政大區,除了昨晚他試點的第一區之外,還有二到五四個行政大區,郊區。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儘可能在第二區到第五區這四個行政大區內,選擇類似於化肥廠工人王大一家的人群,以這些人為源頭,儘可能輻射全城,讓他們儘可能影響多一點的人,更亂一點,更多人跑出去。

所以在接下來的兩天時間裡,王一輾轉於剩下四個行政大區,選好位置,一到深夜時分,就與他在第一區做的那樣,隻是稍稍做了點升級。

動用陰魂離體,借著與天地磁場共鳴的狀態,依靠著精神共享,將自己選擇的目標人群腦電波串聯起來,給他們植入一段自己在後世看到的畫麵,那些既算真實又不真實的影像,從而讓這些做了一場噩夢的百姓做出行動。

就是這麼一個流程,也是讓王一感到心力交疲,好在效果還算可以。

而在他回去的路上,他也經過了一處相對偏僻的區域,也停下腳步駐足遠觀。

“罷了,為了這金陵城的百姓,希望你能抓住這個讓你的身後名不那麼難聽的機會。”

之所以他會停下,是因為在這個綠蔭茂盛,人煙稀少,一看就是權貴地區的區域裡有一棟守衛森嚴,燈火通明,中西建築風格合璧的洋樓建築,甚至可以說獨此一家。

而這棟洋樓,就叫做憩廬。

裡麵住的是誰,懂的都懂。

至於他為什麼這麼了解,是因為上輩子跑來金陵看音樂節的時候聽當地的朋友說起過這裡,本想著看完音樂節就去看看呢,沒成想那裡已經變成了軍事管理區,他也就隻能在照片上看這棟洋樓的造型了。

雖然此時王一的心裡百般不情願,但對方到底是現在名義上的民國話事人,國府主事,也是金陵的最高長官。

若他能在這場災禍中稍微因為王一植入他腦海中的噩夢而去做點人事,那這場災難的損失幾乎可以降到最低。

這樣想著,王一也尋了一處空地落下,陰魂離體,直奔憩廬方向而來。

他的陰魂離體相比於全真的內丹法出陽神來說,更為隱蔽,非常人肉眼能見。

所以王一也不用擔心自己這樣大搖大擺飛過去會被衛兵察覺。

但衛兵察覺不了,不代表宅邸裡沒有高人察覺不了。

“你就是王一吧,這段時間城裡坊間的流言動作,皆是你弄出來的?了不起,這入夢手段比全真龍門一脈也不遑多讓。”

就在王一準備潛入宅邸之際,一個聲音傳來,緊接著黑夜中便冒出了一個光頭,一個在王一感覺裡不下於張靜清這位天師的和尚。

“我就說這金陵城到底也算是姚廣孝這位全性掌門的修行之地,這麼多年怎能沒有一個高人,當真是高人不露相啊,連我都沒察覺到城中有大師您這麼一號人物。”

“過譽了,空修數十年,比不過你和天師府那位,年紀輕輕,這手段連老衲都自愧不如。”

“都說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我不明白大師為什麼會選擇庇護這位,難道大師不曉得他做了什麼事?”

“一清二楚。”

“那還請大師解惑。”

“墨守成規罷了,這是自項羽之後,曆朝曆代與異人之間的一個約定,王朝爭霸者,可死於廟算,可死於戰場,可死於小人,唯獨不能死在異人之手,老衲身為金陵一地的修行人,也得遵守這個規矩,還請小王施主歸去。”

“既然大師這般乾脆,我也明說了,若我真想殺他,大師你未必攔得住我,我不殺他隻有一個原因,這樣死太便宜他了,還會讓他獲得一個不錯的身後名,他這種人就該在全天下百姓的見證下,明正典刑,徹底蓋棺定論才能撫慰那些死去的無辜百姓。”

“那小王施主此番意欲何為?”

“為這城內百萬百姓爭一條生路,要他做點實事出來,這要求不過分吧?”

“不過分。”

“還請大師讓開一條路,我不殺他,也不傷他。”

老僧默然,沉默了許久後,也是歎息一聲,讓開一個身位。

王一也不多言,就從這位老僧麵前飄過,潛入了宅邸之內,循著腦電波也在宅邸中找到了這個過大於過,類人群星中最耀眼的敗類玩意。

儘管對這個貨的恨意不絕,連房間的氣溫都因此降低了幾度,讓這個熟睡中的家夥在睡夢中裹緊了被子,但王一還是沒有出手,隻是打量著這個房間,最後也將目光聚焦在書桌上擺好的書櫃,看著上麵沒有書名的本子,也從中抽出一本,隨意翻了起來。

如果此時有外人進來,便會看到這樣一幕。

在昏暗的夜燈下,一本記事本憑空浮在空中,在隨意翻動。

“民國九年,一月十四日,晚,外出遊蕩,身分不知墮落於何地!”

“一月十八日,上午外出冶遊,又為不規則之行。”

“一月二十五日,途行頓起邪念。”

······

一目十行快速過完手裡看著的這本日記,裡麵的內容千篇一律,所有鋪墊都是為了跟第一篇那樣,冶遊,頓起邪念,為不規則之行。

看的王一自己都氣笑了。

這行文風格,敘事語氣,跟某位姓胡的公知祖師爺沒啥兩樣,難怪兩人互相看不過眼呢,畢竟同行是冤家嘛。

這樣一想,那句名言也確實沒說錯,正經人誰寫日記啊。

王一將看過的日記本原封不動的放回原位,閉眼好好平複了一下情緒。

看著書櫃上這滿滿一陳列的日記本,他都懶得再翻了,反正都不會記什麼有用的東西,不過拿來日後公開處刑,倒是一個不錯的史料。

想到這裡,王一也給這些日記本打上了自己的標記,日後再來把這些日記本全都打包帶走。

現在指定是不行了,這貨跑路的時候肯定會把這些東西都帶上,他也怕被日本人霸占了自己的宅邸後,拿這些日記對他公開處刑。

悄無聲息在這些日記本打上了自己的印記後,王一這才用精神共享,給躺在床上的這個玩意分享了下自己的畫麵,還很惡趣味的設置了個定時鬨鐘。

因為他知道,這貨彆的本事沒有,養生生活習慣倒是一絕。

哪怕是在抗戰時期,都是每天早上六點準時起床,飲食那叫一個清淡,根本沒人們想象中天天大魚大肉的,也難怪人家後來能成為國家一級登山運動員啊。

手握大權還能這般自律,放後世多少人能做到。

也正是因為如此,王一這才要惡趣味一點,給這玩意腦子裡設個定時鬨鐘,讓他好好感受一下,因為他的無能軟弱,留在城中的軍民到底經曆了怎樣的絕望和痛苦。

夢境剛一布下,效果便立竿見影。

王一能看到這貨不長一毛的光頭冒出了白毛汗,五官也跟著扭曲了,很顯然,以這貨的膽子,這種屍山血海場麵哪是他能經曆的。

“不好受吧?好好享受吧,現在是淩晨五點,不到七點不能起床哦~”

帶著一種大仇得報的快意笑容,王一這才飄身回到宅邸上空,與那不得已守在光頭身邊的老僧對視。

他知道,以這位老僧的本事,自然對自己在宅邸裡做的事一清二楚,不過對方既然沒有管,他就得謝對方。

“多謝大師慈悲。”

“隻是做了一個中國人該做的事罷了,隻是老僧有一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大師但說無妨。”

“有用嗎?”

“不知道,但至少對我來說,我是問心無愧,機會我給他了,他沒把握住,日後下起手來,大夥都不會有什麼心理負擔,倒是我怕大師成了我的攔路虎。”

“小王施主多慮了,我是出家人。”

“出家人哈,隻怕到時候大師你就是出家人也落不得一個清淨啊,還有什麼想問我的,大師但講無妨。”

“既然小王施主如此說了,那老衲確實有一問,小王施主,你可知王朝周期律?”

“大師你還知道這個?”

“這裡到底是姚廣孝這位全性掌門曾經的修行之地,他是沒給後人留下什麼手段,但是當年他與儒釋道三家大家的辯經之聞還是有記載的,有些事,隻要參透,理解起來不難。”

“所以大師認為,眼下除去外敵,內患之禍,不過又是一場王朝爭霸的交替?”

“難道不是嗎?昔年洪天王起義,所說之言與今日內患何異?到最後不也是自食其果,反噬自身,裡頭的那位確實不是人主,或許小王施主選擇的那位是,但誰又能保證他之後的事?那這樣一來,無非又是一次循環罷了。”

“哈,大師,你能有此見解我深感佩服,但我也想問大師一句,即便又是一次王朝爭霸又如何?如今異族犯我河山,神州搖搖欲墜,天下大亂。既然當朝無能無用軟弱,那就換一個能做事的新朝來又有什麼不對?

更何況,大師搞錯了一點,那就是我所選擇的立場,我跟隨的先生,他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建立一個王朝的目標而起事,皇帝已經沒了,今後這片大地上也不該再有一家一姓的王朝了。如果真要說有,那也是萬家百姓做主的王朝。

而我的先生,他相信,總有一天,王朝周期律會對這片土地的人民無可奈何,總有一天,那王朝周期律會經由他,經由後來人,從過去,現在,未來中抹除。至於如何做,就請大師活久一點,好好看看,就是到時候,彆擋我們的路,告辭。”

那名老僧就站在那裡,看著王一在說出這番話語時的神情,語氣,絲毫沒有一點是在說笑的味道,好似他所說的,便是即將發生在當下,在未來的一個事實。

王一才不管這名老僧的心理波動是如何,事也做了,也小小報複了一下,此時正是心滿意足回去補覺的好時候。

等到王一走遠,老僧依舊在宅邸上站著,遲遲未動,直到聽到宅邸內傳來的呼救聲和副官手忙腳亂,打翻水杯的聲音。

老僧這才空念一聲佛號,無奈返回。

他得想個好理由糊弄宅邸裡那個玩意,免得王一好心辦壞事,連累自己這個無奈的守護者跟著倒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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