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們想要的承諾是每天吃三頓飯，每頓飯有兩個饅頭，一碗乾飯，最好再有肉有菜……”
“那麼，我隻會告訴你們，這太簡單了！”
“將來，或許還會有人向你們承諾，每天吃四頓飯，每頓飯有四個饅頭、兩碗乾飯，兩葷兩素。”
“甚至還會有人繼續加碼，無窮無儘！”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所有承諾，都是餌鉤！”
“你們會為了口腹之欲而背棄理想嗎？”
“你們會為了財帛利祿而背棄墨家，投入敵人的陣營嗎？”
眾人集體搖頭。
任何有羞恥心的人，都乾不出這種“有奶便是娘”的事情。
小墨指了指腳下。
“土地，是萬物眾生賴以生存的基礎；河流、高山、森林、草原也一樣。”
“我能做的，就是把這些基礎奪回來，並且牢牢守住，防止再被任何人奪走。”
“我給你們賴以生存的一切基礎，而你們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活著，越活越好！”
“我傳你們‘墨法’、《墨經》，你們可以用雙手獲得想要的一切！”
“墨家不取民分毫便已自足，墨者拔一毛而利天下！”
“後繼墨者，也要秉承此念，以己身為舟，渡人向善，以己身為城，庇人風雨。”
“人人有飯吃，人人有衣穿，是我們的目標，但不是我們的終極目標。”
“我們墨家走在前所未有的道路上，便如此車！”
恰好列車從旁駛過，掀起烈烈風聲。
小墨指著列車的方向說道：“我們人族，絕不是終生碌碌，隻為果腹的卑微生靈，一代又一代，無窮無儘！”
“我們要上九天、下九洋，入九地，甚至踏九幽！”
“我們要一代更比一代強，讓我們的子孫後代，都站在我們的肩膀上，繼續攀登！”
“我們要功超三皇、績越五帝！”
“我們要強爺勝祖，重開天地！”
聽到這話，現場中間跪了一地。
震撼！
無與倫比的震撼！
本以為巨子辯論的是一餐一飯，一食一宿。
是生老病死、婚喪嫁娶之類的，最基本的民生問題。
卻沒想到，巨子直接將論題拔高到極致。
人族不是為了果腹就甘願獻出一切時間、生命的螻蟻、牲畜。
人族應該有更高遠的目標，更宏大的追求。
九天、九地、九洋、九幽，都無法限製人族的腳步，更何況五鬥米？
人族不是一代不如一代的自我閹割。
應該是一代一個台階，給後人更高的基礎，更豐富的物資和學識。
聽到這話，所有墨者的心靈都得到洗滌。
整個人都升華、躍遷。
就像破繭重生，裡裡外外都變得不一樣起來。
王地主也忍不住跪倒在地，虔誠膜拜。
雖然心中有一百個不甘。
可他明白，自己輸了！
輸得一敗塗地。
“王地主，你還有什麼疑惑和不解嗎？”
眾人隨即醒悟，這是辯論。
雖然巨子已經取得了無可爭議的勝利，但還是要聽一聽敗方的陳述。
眾人摩拳擦掌。
“這姓王的願賭服輸是最好的，否則，我捶死他！
“對對對，再胡攪蠻纏，逼問巨子，我等叫他好看！”
“欺我墨家無人乎？”
王地主恭敬地磕了幾個頭。
“巨子，二十多年來，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如何讓我的家族傳承下去，如何讓我的子孫遍地開花。”
“如何保障他們代代衣食無憂，以便更好的娶妻生子、開枝散葉。”
“我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莫名其妙被人坑害致死，我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莫名其妙被人糟踐至死。”
“這種事，我想想都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如果哪天我的子孫全都死了，一個血脈都沒留下來，我在這世間的最後一道痕跡，也沒有了。”
“到那時，還有什麼能證明我存在過？還有什麼能證明我曾經活著！”
“我的最後一個血脈死亡，就等同這個世界的毀滅。”
“所以，不要說什麼我自私自利，如果連自己的血脈都無法延續下去，這世界於我而言毫無意義！”
麵對小墨的威壓，王地主一點點站起來。
雖然緩慢，卻堅定不移。
“二十多年來，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如何才能讓血脈流傳下去，如何才能讓血脈對抗天災、人禍，子子孫孫綿延不絕。”
“從孩童時代，想到成年，從初為人父，想到四個孩子的父親。”
“我想了很多種辦法，想了很多種可能，但最終，都會麵臨‘武王伐紂’級彆的災難。”
“站在勝利者一方，有可能戰死沙場；站在失敗者一方，必定滿門抄斬。”
“如果兩邊都不站，那麼大概率是像他們一樣，成為牲畜、牛馬，最終窮不過三代！”
王地主毫不掩飾對同村其他人的鄙夷。
但是出奇的，所有人都沉默，一言不發。
王地主的話讓他們都生出共鳴。
身為男人，最大的渴望就是娶妻生子，子嗣眾多。
然而，現實中絕大多數男性二十多歲甚至三十多、四十多都討不到媳婦。
每個村都有很多老光棍。
誰不想老婆孩子熱炕頭？
誰不想子子孫孫無窮儘？
隻可惜，很多人自己都吃不飽，根本沒能力成家。
王地主衣食無憂，卻還在絞儘腦汁琢磨子嗣繁衍的事情。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個值得敬佩的人。
王地主哈哈大笑，“所以，無論炎黃戰蚩尤，還是殷商伐桀、武王伐紂，都是生靈塗炭的浩劫。”
“眾多血脈在這種光明、偉大、正義的戰鬥中斷絕，另一部分血脈卻憑借權勢，占有眾多女性，繁衍後代。”
“武王伐商，掠奪的不光是權力、財富和土地，還有血脈！繁衍血脈的權力！”
“西岐的周人進入中原，取代中原原本的居民，五百年時間，中原遍地西岐血脈。”
“所以，我等百姓想要子孫綿延，永不斷絕，第一個要反對的就是王權，反對權貴、反對諸侯、反對天子！”
“反對這種勝利者的血脈掠奪！”
現場眾人有點腦子轉不過彎。
這……
王地主不是堅定地反對墨家嗎？
怎麼一轉眼功夫，就堅定地反對天子了？
這家夥究竟是怎麼回事？
難道是被巨子折服，五體投地？
就在眾人疑惑時，王地主“噗通”跪倒下去。
“王槐，願追隨巨子，追隨墨家！巨子可以不接受我，但我依舊會四處奔走，宣揚墨家的思想，宣揚巨子的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