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兒嘴角勾起一抹淺笑,雲淡風輕地吐出了三個字,“選上了!”
大軍班師在即,意味著吳嶺的棺木即將抵達長安。禮部並未遵循以往的靜默原則,對於通過選拔的人員,他們當場便予以通知,甚至恨不得能即刻將人留在禮部進行訓練。
不得不承認,雖然參選者眾多,但其中不乏濫竽充數之輩。柳恪才學俱佳,加之先前惡補過一番禮儀,連不足之處都經過精心的修飾。
如今回想起來,若他未能中選,那才是真正的天理難容。
試想,若禮部真的挑選了一群草包上場,一旦事發,不僅禮部顏麵掃地,恐怕自家衙門也要被吳越潑狗血。和吏部並列長安官場打卡聖地。
顧盼兒吩咐乳母帶著顧小玉去找尹香兒玩耍,隨後悄悄湊近林婉婉,壓低聲音說道:“我和舅母的馬車原本停在坊門口的,後來人越來越多,隻能將馬車停在外麵了。”
“父親說,禮部衙門附近那幾條街,真真應了那句,張袂成陰,揮汗成雨,比肩接踵。”
“到後頭,都有人想‘圍攻’禮部衙門,直接衝進去了。”
林婉婉臉上不由得露出了驚訝的神色,“禮部最近沒乾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吧!”至於被圍攻嗎!
顧盼兒低聲解釋,“烈王的殯禮規格一再被抬高,加之時間緊迫,這次是當堂宣布入選名單。”
其他王公薨逝在長安,一切都能照著規矩來辦。吳越卻是在並州為國捐軀,一切事宜都得看吳越何時扶靈回長安,配合著大軍的步調來。
顧盼兒猜想,除了客觀原因,還有一部分主觀因素存在。
陳景同作為禮部侍郎,卻和禮部有“不共戴天”之仇這事,在官場上早已不是什麼秘密。
若是像以往那樣留出幾天時間來通知中選者,其中的可操作空間就太大了。
不說柳家,其他家一樣會四處托關係。大部分人都無法直接找到陳景同頭上,還不是找那些禮部的舊人幫忙。
與其讓彆人吞了好處,不如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裡。
顧盼兒繼續說道:“名額都是有數的,來得早的人有優勢,來的晚的,說不定連湯都喝不著。”
一旦名額滿了,任是有千般手段都無濟於事。
如此一來,難怪後頭的人想要衝擊禮部衙門。
顧盼兒用手輕輕捂住嘴唇,說道:“外頭群情洶洶,逼得陳侍郎不得不親自出來安撫。”
實在是憋不住了,笑了兩聲才繼續說道:“然後他就說,範陽郡王也快不行了,大家彆著急,還有機會!”
不知道這句安撫是否真的起到了作用,人潮是沒有先前洶湧了。
但顧盼兒懷疑,外頭的人是被陳景同“嚇”住了。
反正當時在場的顧嘉良和柳家叔伯都被驚呆了。
他們雖然把王公貴族的葬禮當做青雲梯,但有些事能做不能說,尤其這話還是從禮部侍郎口中說出來的。
他們首先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其次開始懷疑陳景同究竟是怎麼當上禮部侍郎的。
哦,他是被貶下來的呀!
那他先前怎麼當上禮部尚書的?
林婉婉直言道:“他倆有仇?”
吳岫病重已久,這在長安城早已是公開的秘密。上次吳愔索拿長安絕大部分太醫和大夫,差點要了這位遠房叔祖的命。
事實是事實,但說出口,總覺得有幾分詛咒吳岫的嫌疑。
顧盼兒搖了搖頭,“不知道。”
吳岫過去身體一直硬朗得很,都說他的病是因為遠赴並州為吳越操持繼位大典落下的。
但自從他抱病後,無論是遠在並州的吳越,還是留在長安的杜和兒,都隻是禮節性地問候一番,並無其他特彆的表示。
吳越隔著千山萬水,杜和兒為人側室,正該謹言慎行,一切似乎都在情理之中。
事實上,陳景同和吳岫沒仇,說起來,隻是一點單方麵的小“怨念”。
哪怕他沒有蘇文德那麼敏銳的直覺,但數月時間,各方的表現,足夠讓他看明白一些事情。
好事者將這件事上報給吳杲,結果非但沒有怪罪陳景同,反而體恤他在禮部嘔心瀝血、儘心竭力。
畢竟吳岫已經病得夠久了,提早做些準備總比到時候手忙腳亂要好得多。
接下來幾日,柳恪在禮部衙門揮汗如雨、一絲不苟地進行著嚴苛的訓練。身形比之入選時,瘦削了幾分,所有人都隻當他是訓練辛苦,方才輕減了。
他不過是去方便一趟,重新踏入熟悉的訓練場地,周遭的氛圍卻仿佛瞬息之間凝固成了寒冰。
禮部官員原本或輕鬆、或專注的神情,此刻竟如出一轍地變得僵硬無比,就連那些平日裡活潑跳脫的挽郎們,也一個個噤若寒蟬,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柳恪敏銳地察覺到,定有大事發生。悄然靠近身旁一位同樣麵露驚色的同僚,壓低聲音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那位被問的同僚,神色複雜地瞥了柳恪一眼,聲音更低了幾分,仿佛害怕驚擾了什麼不祥之物,“範陽郡王薨逝了!”該不會真是被陳景同咒死的吧!
這些官宦人家子弟,比誰都明白一個道理,一朝天子一朝臣。
他們都是陳景同做主入選的,兩方暫時綁定在一起。
如果陳景同倒了,他們的挽郎資格會不會也因此被取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