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丹有毒經過若乾死刑驗證後,證實並非虛言。
吳穆病症嚴重最終不治身亡,其他人自然心有戚戚,生怕類似的厄運降臨到自己頭上。
林婉婉現在最擔心的,就是齊家的結果。
從理論上來說,齊家分明是苦主,但天子一怒,流血漂櫓。
受限於客觀條件,太醫署一直不曾發現鉛藥之害,直到高門大戶集體服毒,方才“釀成”如今的慘事。
林婉婉正打算吩咐車夫套車,前往齊家去一探究竟。可還沒等她出發,就先見到了匆匆趕來報信的姚益明。
姚益明神色慌張,額頭上掛著一層細密的冷汗,氣喘籲籲地說道:“林娘子,宮裡傳出消息。”
林婉婉心中一緊,卻還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道:“不是壞消息吧!”
姚益明吞吞吐吐,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陛下以齊太醫失察為由,流放嶺南。”
林婉婉聽到這話,猛地站起身來,眼睛瞪得滾圓,滿臉的難以置信,實在難以接受這一結果。
齊和昶何處失察?他雖是太醫院的二把手,可並不負責齊王府上下的診治工作。
之前除了林婉婉三人,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鉛有毒這件事。
蕭娥英往齊家送了奠禮,林婉婉本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事後皇家會給予齊家豐厚的補償,以安撫他們。可誰能想到,等來的竟是齊和昶被流放的消息!
林婉婉的聲音仿佛是要從喉嚨裡擠出來,問道:“那齊王府的幾個太醫呢?”
姚益明:“同齊大郎一樣,死後哀榮。”
頓了頓,繼續說道:“但他們在太醫署內的親眷,都被清理了出來。”
林婉婉隻覺一陣無力,雙腿發軟,跌坐到椅子上,追問道:“流放去哪兒?”
姚益明艱難地吐出兩個字:“嶺南!”
作為同樣出自太醫署的人家,看到這樣的結果,難免升起兔死狐悲之感。
很明顯,吳杲壓根沒打算讓齊和昶活下去!
他什麼都沒有做錯,承受喪子之痛後,竟還要被流放去那煙瘴之地。
林婉婉見姚益達說不出其他更具體的信息,輕聲道:“多謝你特來告知。”
姚益達神色有些木然,歎息道:“那我這就帶著南星回家了。”
林婉婉應道:“慢走。”
姚益達臨出門前,忽的轉身,問道:“林娘子打算如何做?”
林婉婉輕聲道:“總要去齊家看一看情況再說。”
姚益達遲疑道:“此時恐怕並非善地。”
在這風口浪尖上,他們心中即便有再多的同情,這會也不敢再靠過去。
林婉婉正色道:“那是我徒弟。”
何況他們陷在同一件禍事裡,誰又比誰清白呢!
姚益達略微歎息一聲,感慨道:“有你這樣的師父,是齊家小娘子的福氣。”
林婉婉說乾就乾,當即吩咐車夫備好馬車,這就要往齊家去。中途經過萬福鴻,林婉婉吩咐拐道進去,她想問一問小夥伴的意見。
戚蘭娘聽到這個消息,驚訝地捂住嘴巴,失聲道:“怎麼會這樣!”
趙瓔珞確認道:“消息準確嗎?”
林婉婉:“南星父親送來的。”有九成九的可靠性。
祝明月語氣淡漠,透著一股無力的死寂之感,緩緩說道:“這不是早就注定了嗎!”
趙瓔珞急道:“哪裡注定了!”
祝明月幽幽道:“從齊大郎死在齊王劍下那一刻,就注定齊家沒有好下場。”
從結果倒推是這般的邏輯。
戚蘭娘疑惑道:“為什麼?”
祝明月語氣冷靜,甚至到了冷漠的地步,“因為殺子之仇,不共戴天。”
齊廣白不僅是齊和昶的兒子,更是他的衣缽傳人。手藝人對傳承這件事看得有多重,不消多說。
齊廣白沒有做錯任何事,他隻是不幸成了吳愔想要儆猴的那隻雞。如果吳愔早知他的身份,估計就會換個人選。
可惜,沒有如果。
假若齊廣白是孫安軒那般的不肖子孫,殺了就當正門風守清譽,吳杲和孫文宴之間也不會產生嫌隙。
偏偏齊廣白什麼都沒有做錯,齊和昶怎能不恨。
上一個跌破人性底線的手藝人叫做易牙,齊和昶若完全不將兒子的死放在心上,吳杲反倒要懷疑他包藏禍心。
但出於人性情理,齊和昶定然放不下兒子的死。
祝明月對齊和昶了解不多,但吳杲作此決定,想必是懷疑齊和昶有報複之心。
一個頂尖的醫者,想要悄無聲息的害人性命,實在是輕而易舉。
吳杲更怕的,恐怕是齊和昶除了要吳愔的性命,更是要子債父償。
齊和昶遠比吳杲本人更了解他的身體。
哪個醫者沒有些獨門秘方,說不定還有能悄無聲息要人性命的秘藥。
就像林婉婉認識的鉛藥一般,她若起了心,“隨手”寫進藥方裡,旁人又哪裡分辨得出來。
吳杲的恐懼就在於,齊和昶真的有殺他的理由和手段。
所以哪怕齊和昶為了膝下一雙兒女,甚至願意將家中寶貴的藏書貢獻出來,以示退讓之意。
齊和昶可以退出太醫署,甚至往後隻做一個長安的富家翁。
可惜帝王的猜忌之心並沒有放過他。
戚蘭娘迷惑道:“可這件事難道不是皇家對不起齊家嗎?”
祝明月冷漠道:“大恩即大仇。”
殺子之仇,齊和昶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放下。哪怕為圖自保而一時蟄伏,誰知道哪天又會舊事重提呢!
帝王的猜忌之心,祝明月到底是低估了。
她以為齊和昶頂多是辭官為民,沒想到會被安上莫須有的罪名,流放嶺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