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景春解釋道:“長安風俗不分內外,我母親和妹妹遇上難事,經常去武家祠堂裡拜一拜,求祖先保佑呢!”
兩人此舉,管他是不是外家,既是親戚又是先烈,求得無非是儘一份心,多個祖宗多條路。
祠堂重地,彆說本家女就連本家媳都少有進去,除非是各支的塚婦。
狄正青見梁景春說得如此隨意,隻當十裡不同風,百裡不同俗。輕聲道:“跟上吧!”
三人拎著籃子,跟隨著狄正青緩緩走出營寨,親兵遠遠地跟在他們身後。
武俊江環顧四周,隻見一馬平川,並未發現任何類似山丘的地形。
狄正青不時辨認著方向,武俊江注意到他是以遠處的軍寨作為參照物。
狄正青向三個後輩解釋,“地方在軍寨南邊二百步。”
梁景春左顧右盼,始終沒有在周邊發現類似墳墓的地方。
狄正青緩緩說道:“沒有墳。”
“那地方原本是一塊窪地,突厥人屠了整個寨子後,就把屍體扔在那裡。”
在大吳,打掃戰場,包括處置雙方屍體,都是勝利方的事。
正常情況下,為了避免瘟疫,都會讓死者入土為安。若是雙方結下血海深仇,說不定會將敵人的頭割下來築成京觀,屍身就地掩埋。
據武俊江所知,突厥人盛行火葬,有沒有打掃戰場,歸攏屍體的意識,不得而知。
但從狄正青的話語說不難聽出,突厥人將那位遠房叔祖和同袍的屍體“挪”出來,是為了占領軍寨,嫌他們礙眼。
突厥人唯一辦的一件“好事”,就是把他們葬在南邊,麵向家鄉的方向。
狄正青:“等大營將此處奪回來,早就分不清楚了,隻能添上一捧土,讓他們長眠於此。”
梁景春滿心疑惑:“那我們怎麼找呢?”
狄正青:“簡單,順著軍寨往南走二百步,看見一棵樺樹就到地方了。”
三十多年前,他就是這麼被長輩帶到此處的。
武俊江原以為地方會很難找,畢竟隻有一個大致的方向和一個簡單的地標。
可真到了地方,武俊江才發現自己想錯了。
茫茫的草原上,剛剛露出星星點點的綠意,入目所及,隻有這一棵樹,這一棵孤零零的樺樹,樹上紮著各色布帶。
狄正青的聲音在眾人耳畔響起,“當初也是怕找不到地方,才在這裡種了一棵樹。”
梁景春想到段曉棠所希冀的葬禮,望著那棵在草原和寒風中屹立不倒、挺拔無比的樺樹,瞳孔瞬間收縮。心中既有些微的恐懼,又充滿無限的敬意。
這棵樹下,埋葬著數十年前抵禦突厥入侵的無數烈士。
此地,無碑卻有樹。
狄正青淡淡道:“這棵樹秋天顏色最好,現在還是差點意思。”
越到近前,眾人的腳步越輕,因為他們此刻真走到了祖先的墳頭上。
地麵上散落著一些紙錢的碎片,隻是被風吹得殘破不堪。但這裡仍有拜祭的痕跡。
狄正青將兩個籃子裡的香燭酒水取出來,擺在地上。手中的火石反複敲擊,終於打出火花,將香燭點燃。
口中念念有詞,“叔祖,孫兒來看你了!”
“今年二姐的後人也回來了,你好好看看他們。”
狄泰寧在地上撿起一些大塊的土粒,將紙錢壓在地上。
梁景春作為小輩,也過來幫忙,“表舅,壓多少?”
哪怕狄泰寧比他還小幾歲,但輩分不能亂。
狄泰寧:“樹周圍壓兩圈,其他的都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