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九達可不是好心,當初老十三廠光是地皮,就賣了十個億,再加上開發商投入的資金,這個爛尾的小區項目,至少市值二十個億,他跟趙冬福商量,希望銀行給他貸款三億,他把這個項目接過來。”夏春雨說道。
“這是標準的空手套白狼啊。”周平算是見識了王九達的貪婪。
價值二十億的項目,隻用三億接到手,而且還是貸款,咋一聽不可能,但是加上趙冬福市長的位置,那這個操作的可行性,就非常高了。
“不少一期的業主,忍受不了這邊惡劣的環境,不得不打落牙齒和血吞,用市價的三分之一,甚至更低的價格,賤賣了房子,我聽說一大半賤賣的房子,都是王九達派人收的。”夏春雨繼續說道。
“他這是想要炒地皮?”周平看出了王九達的想法。
這個小區離通達化工特彆近,主要汙染源就是來自通達化工。
王九達故意非法排汙,除了降低生產成本,還有個心思,就是想要打壓周邊的房價。
“是啊,等他把房子和地皮都弄到手裡,再假模假樣,炒作一番汙染治理,周邊的房價立馬會回升,這一進一出,可比他做企業賺錢多了。”夏春雨語氣厭惡地說道。
周平想的更遠,他覺得王九達隻要心夠狠,這一套操作其實可以反複用。
等房子賣出去了,他完全可以再把汙染搞起來,逼走買房的業主,再割一波韭菜。
“東區和南區,也存在這種情況嗎?”周平問道。
另外兩家化工企業,就在東區和南區。
“多多少少都有點,因為汙染嚴重,周邊的地價一跌再跌,三家化工企業各自都吃進了不少地皮。”
“你看南邊那片沒開發的荒地,就是被鴻發化工買下來了,三年前這塊地報價十二億,鴻發化工的拿地價格,隻用了三分之一不到。”夏春雨表情無奈地說道。
周平心情有些沉重,他本來以為自己要處理的,隻是單純的汙染問題,可實地考察後才發現,這裡麵牽扯的情況,要比他想象的更複雜。
“把車子停下,我們進去小區裡麵看看。”周平說道。
夏春雨把車子停在小區門口。
因為剛下過幾場暴雨,小區裡麵流淌著黑色汙水,雜草橫生,裡麵住戶用建築廢料,勉強鋪出一條路。
這會兒是中午放學時間,周平看到一位年輕媽媽,騎著電動車,帶著一對七歲左右的雙胞胎姐妹回來。
年輕媽媽拉著雙胞胎姐妹,深一腳淺一腳,踩著爛泥坑,往小區裡麵走去。
周平看到雙胞胎姐妹的白色襪子,都染上了黑色泥點。
他大步走了過去,抱起雙胞胎,套近乎道:“大姐,這小區裡麵沒有路嗎?”
年輕媽媽看了周平一眼,苦笑著說道:“開發商都跑路了,誰給你修路?”
“大姐,我們是市裡下來搞調研的,方便去你家看看嗎?”周平客氣地問道。
“搞調研的?你們來來走走,換了好幾波人,可是我們的問題,依舊沒解決。”年輕媽媽的態度,談不上熱情。
“大姐,我們過來,就是來解決問題的嘛。”周平神色訕訕。
他知道市裡之前,是派人搞過幾次調研的,但是這種燙手山芋誰敢接?
都是敷衍了事,走個過場,拍拍屁股就走。
“行吧,反正家裡也沒什麼,你們想看就來看吧。”年輕媽媽看周平幫她抱女兒,腳上沾滿泥漿,態度緩和了不少。
周平抱著雙胞胎小女孩,跟著年輕媽媽往小區深處走去。
腳下的路泥濘不堪,汙水混雜著化工廢料的刺鼻氣味,讓人忍不住皺眉。
兩個雙胞胎小姐妹倒是不認生,嘰嘰喳喳,仿佛兩隻百靈鳥。
“小美女,你們誰是姐姐,誰是妹妹呀?”周平微笑著問道。
“你猜!”紮著紅頭繩的女孩,俏皮一笑。
她笑起來的時候,兩個小酒窩,特彆可愛。
“我猜不出來。”周平苦笑著搖頭。
“紮紅頭繩的是姐姐,橙色頭繩的是妹妹,姐姐性格活潑,妹妹嫻靜一些。”年輕媽媽笑著說道。
看見周平和女兒相處融洽,她看向周平的眼神,又溫和了幾分。
“大姐,您貴姓?”周平邊走邊問。
“免貴姓孫,孫雅莉。”她疲憊地笑了笑,問道:“你們是哪個部門的,以前怎麼沒見過?”
“我們是市治汙辦的,這次來就是想了解一下這裡的汙染情況。”周平說道,目光掃過周圍破敗的環境,心裡越發沉重。
孫雅莉歎了口氣:“治汙辦?之前也來過人,登記了一下就走了,後來連個電話都沒回。”
周平有些尷尬,但還是誠懇地說:“這次不一樣,我們一定會跟進到底。”
孫雅莉的家在一棟半完工的樓裡,電梯早就停運了,樓道裡堆滿建築垃圾,牆壁上還留著未粉刷的水泥痕跡。
她住在五樓,爬樓時,周平懷裡的雙胞胎姐姐突然咳嗽起來,小臉漲得通紅。
“小雯,忍一忍,到家媽媽給你噴藥。”孫雅莉輕拍著女兒的背,語氣裡透著心疼。
周平注意到孩子的呼吸有些急促,皺眉問道:“孩子這是怎麼了?”
“哮喘。”孫雅莉苦笑,“住在這兒的孩子,十個裡有六七個都有呼吸道問題。”
進了屋,周平才發現這個“家”簡陋得令人心酸。
窗戶用塑料布封得嚴嚴實實,但依然擋不住外麵飄來的刺鼻氣味。
客廳角落裡堆滿了藥盒,牆上掛著一張全家福,但男人的部分被剪掉了,隻留下孫雅莉和兩個女兒。
“你們坐吧,我去倒水。”孫雅莉有些局促,家裡連像樣的杯子都沒有,隻能用一次性紙杯。
“不用麻煩了。”周平擺擺手,目光落在牆角的一遝醫院繳費單上,猶豫著問道:“孩子的病去醫院看過嗎,醫生怎麼說?”
孫雅莉沉默了一下,低聲道:“醫生說需要去省醫院治,但……我們沒錢。”
夏春雨忍不住問道:“孩子的爸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