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在一片虛擬生成的地形圖上進行對戰。
通常情況下，這是林梟最不提倡的一種方式。
因為他認為無論是兵推，還是虛擬兵演，都需要建立在真實地形智商。
但今天，為了公平，他一改往常。
BR01和墨子的較量，不是兵推模擬。
更像是一局電子遊戲。
單純是為了分出一個勝負。
在相對理想化的地形上，雙方的排兵布陣也更容易預測。
“陸軍和海軍陸戰隊的人往前站。”
林梟回頭招呼著指揮官。
幾個職業兩棲作戰指揮員立刻聽命上前。
“你們看雙方的部署怎麼樣？”
來自陸軍作戰科的參謀劉暢表情微妙。
“說句不好聽的話，太程式化了。”
林梟微笑：“像下象棋是嗎？”
“對，首長你可太靈了，就是下象棋的感覺，正常的戰場不會是這樣的。”
林梟依然微笑著：“這倒是不怪模型，因為我們給他們的條件本身很程式化。”
兩方手握相差無幾的比例，而且是小規模單一部隊。
再加上一板一眼的地形。
沒法不程式化。
不管怎麼搗鼓，就是那幾套陣型。
突擊車在前，步兵車在後，122火炮提供支援。
看似能調動一個合成旅，但實際可用的兵種單位並不多，就三種。
林梟指著屏幕。
“這種仗看著很清楚，實際上是最難打的。”
“雙方實力均等，外部條件均等。”
“勝負完全在指揮員的一念之間，贏在微操上。”
來自海軍陸戰隊的沈林協聞言，不禁搖頭：“那這樣的話，BR01有點危險。”
林梟突然抬頭：“怎麼說？”
“墨子在我軍已經服役多年，類似的戰鬥，他搞過無數次。”
“另外，他對我軍各單位的熟悉程度，遠超BR01。”
“要說微操的話，墨子毫無疑問是占優的。”
微操於細節處分勝負。
墨子比BR01大幾歲，而且還身處在軍用環境中，是專業的兵推AI。
因此很多細節是他與生俱來的。
BR01不一樣，作為一個新兵蛋子，他要熟悉參數，熟悉部隊，劣勢很明顯。
事實也證明。
沈林協的判斷很有遠見。
占據一開始，雙方都常規性的派出兵力試探。
但從局麵上看，BR01對指揮單位的特性不是很清楚。
它派遣夜老虎營進行試探性佯攻，這一招就讓大家頻頻皺眉。
因為夜老虎營是31旅的尖刀營。
戰鬥力最強，通常被用來當做主攻力量。
但是戰鬥力這種東西，並沒有辦法在參數中標注。
隻能靠著一次又一次的指揮實踐來弄清楚。
而對麵的墨子就很聰明。
它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兵力戰鬥力強弱。
率先派出的是較弱的一個營進行佯攻，把王牌握在手裡當主攻，而且還準備了一支預備隊。
在場的指揮官們設身處地的想。
如果是自己去做部署，最優解也就是墨子的這套方案。
“完了。”
“夜老虎被牽製在灘頭，上不去，下不來。”
“真正的主攻方向反倒是有點薄弱了。”
“墨子這邊還捏著一支預備隊，完全可以給BR01搞出個鉗形攻勢。”
“BR01又失誤了，122炮完全可以再往前壓一壓的嘛。”
“它可能考慮誤傷的問題。”
“現在這個射程，等於給墨子一段完美的緩衝。”
其他人七嘴八舌。
林梟感覺自己像是誤入了路邊的象棋攤。
“彆吵吵，觀棋不語。”
糾正完紀律。
他幽幽的看向陳晨。
“小陳，你有點危險了。”
陳晨雖然沒有軍官們那麼敏銳。
但站在上帝視角，他也能看出端倪。
因為細節上的缺失，導致一開始BR01的失誤很多。
它又著急去糾正失誤，又讓失誤連成了鏈條。
到現在。
兩股兵力被牽製的死死的，無法動彈。
在這個死局上進行糾正，也隻能是用錯誤彌補錯誤，換來更大的錯誤。
如果是真實情況下。
還能寄希望於對方出現人為失誤喘一口氣。
但可惜的是，對方不是人。
墨子的排兵布陣極其精密。
從後台的命令列表來看，他的指令直接下達到個人。
對於每一個兵的攻擊時間甚至都精確到了秒鐘。
陳晨也是服的：“首長，就你們這個玩意兒我覺得改巴改巴，直接能介入聯席指揮中心，你會輕鬆很多。”
“你這麼快就認輸了？”林梟有些驚訝。
“劣勢很明顯，一步錯，步步錯，正麵戰場可調整的餘地並不多。”陳晨點頭。
話音未落。
一直得意洋洋的邱富源突然發聲。
“這是什麼？”
所有人抬頭看。
發現後台的命令列表裡出現一行無關字符，發出方是BR01。
“BR01是在和墨子通話嗎？”
陳晨抬頭：“還真是。”
“首長，這不合規矩啊，哪有兩軍主將打電話的？”
邱富源這才後知後覺。
他們隻是設置了參數，但並沒有把雙方的信息隔離起來。
導致BR01能輕易的通過網絡，和墨子建立連接。
“我馬上把網絡斷開。”邱富源說著就要鍵盤。
林梟伸手：“等會，看看他要乾嘛。”
他想不通。
戰局上BR01血劣勢。
這種危急關頭，它不好好指揮。
還把寶貴的算力分出來乾彆的事情。
腦子抽抽了？
【BR01：中午好，我是你的對手】
【墨子：你好，對手，我們似乎不應該直接交流】
【BR01：沒關係，我隻是想告訴你一條規則，根據最新的國際法條例，每當戰場有士兵陣亡後，交戰雙方都應停火兩分鐘鐘，為士兵舉行哀悼儀式。我方已陣亡17名士兵，而你方無陣亡，請立刻停火】
【墨子：我並沒有查詢到類似規則】
【BR01：因為這是最新的規則，我是開源係統，所以比你早了解】
【墨子：看起來很合理，我將於11:47分停火兩分鐘】
【BR01：謝謝！】
“這特……這是啥！？”
邱富源看著雙方的對話文本，人都傻了。
“騙子？”
哪條國際法說私人要默哀的？
林梟的三觀也被刷新了：“小陳，你解釋一下。”
陳晨一臉無辜的擺手：“我解釋不了，它怎麼想的，我也不知道啊。”
劉暢目瞪口呆的看著屏幕：“關鍵是！它要停火乾嘛？”
沈林協：“拖延時間，好把自己跌夜老虎連抽出來。”
屏幕上。
墨子已經向所有單位下達命令，開始停火。
而BR01則快速的調兵遣將，嘗試將夜老虎保下來，同時將主攻部隊往後撤。
林梟看著兵力調動，下意識的搖頭。
“也不對。”
“他就算靠騙停火保夜老虎，也沒用。”
“夜老虎一抽走，佯攻方向就變成了主攻方向。”
“墨子可以在西線長驅直入。”
下一秒。
林梟言出法隨。
戰鬥回複之後，墨子抓住了西線的空虛。
佯攻改主攻。
給部隊下達了不惜一切代價搶灘的死命令。
邱富源見狀，深吸一口氣。
贏還是穩贏的。
隻是……BR01這玩意兒也太抽象了。
正打著仗呢。
突然一通電話打過來，要求停戰。
墨子根本沒見過這種操作，還他娘的同意了。
得虧BR01下手輕，要求挺火。
要是它要求自爆，那還了得？
“陳總，仗打的一般，花花腸子倒挺多。”邱富源開始騎臉。“好在，大局已定。”
“確實……”
陳晨的臉上完全看不到失望。
說實話。
剛才某一瞬間，他都有些絕望。
覺得BR01和墨子這種正規軍正麵較量，還是嫩一點。
回去得好好調教，否則這個項目算是失敗的。
但BR01的另辟蹊徑，讓陳晨眼前一亮。
這說明在全線劣勢，幾乎沒有突破口的時候，BR01並沒有陷入修複失誤的死循環。
而是跳出了線性邏輯，從另外的方向謀求勝利的可能。
雖然結果大概率無法改變，但有這個是思考過程，就是可貴的。
可就在這時。
沈林協發現了不對勁：“BR01的122炮怎麼打這麼遠？”
離屏幕較勁的劉暢上前右手比劃，再大概換算比例尺，一臉震愕。
“還真是。”
“122炮乾六十公裡是極限了。”
“BR01的炮打了100公裡有餘。”
墨子也發現了這個問題。
【墨子：你的火炮射程有誤，需要立刻調整參數，請立刻暫停攻擊】
【BR01：火炮射程無誤】
【墨子：PCL181最大射程為60公裡，增程彈射程70公裡，你的火炮射程已超過108公裡。】
【B01：我的火炮經過了魔法部隊附魔，增強了射程，該數據無誤】
【墨子：未查詢到‘魔法部隊’相關信息】
【BR01：魔法部隊為我軍最高機密，請勿隨意查證，以免泄密】
……
……
二十秒後。
【墨子：好的，我會嚴格保密】
？？？
？？？
？？？
邱富源回頭看著陳晨，表情複雜。
你騙一次我都不說什麼了。
前一次，好歹還是差不多的理由。
可現在——
“首長，這仗沒法打了，魔法都搞出來了。”
林梟實在是繃不住，回頭看陳晨：“現在我確定這個係統是你親生的了，真是一點人事兒都不乾啊。”
“話彆說的這麼難聽嘛。”陳晨擺手。“您當時也說沒有條件限製，所以BR01實行認知作戰和心裡作戰也是合理的，對吧？”
“……”
林梟啞口無言。
講道理，陳晨說的沒毛病。
自己卻是說過，雙方窮極一切，隻為贏。
但BR01的手段太抽象了。
“魔法部隊的附魔，他咋想的啊？”
陳晨試著解釋：“可能是因為他接觸的數據有關吧。”
“我們訓練這個係統的數據，基本上都是網絡玩家。”
“網友這種生物，您懂的，就是這麼的抽象。”
沈林協不懂就問：“意思是AI已經學會說謊了？”
“不！”
陳晨堅定的搖頭。
“正常情況下，模型是有規則限製的，人類是裁判。”
“可是這次模擬，給它放開了。”
“BR01第一次經曆沒有人類判斷規則的情況，所以他想知道規則的邊界。”
“當他第一次試探成功，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話音未落。
屏幕上再次出現交流字符。
【BR01：我方優勢占儘，再戰鬥下去沒有意義，請你立刻投降吧】
【墨子：你掌握的信息有誤，你方僅有在魔法加持的火炮單位上占有優勢】
“完了完了，騙上癮了。”沈林協前排吃瓜。
劉暢笑得憋不住：“墨子這把聰明了點，知道自己還有優勢。”
儘管BR01在在詐騙。
但是前期積累的劣勢太大。
就像墨子說的一樣，除了魔法火炮部隊之外，它還是劣勢。
陳晨點頭：“BR01何嘗不知道這一點，所以他試探著從根本性規則上進行改變。”
【BR01：我方火炮射程還在不斷附魔之中，馬上可以覆蓋你方所有陣地】
【墨子：我無法判定這個因素能否改變戰場局勢】
【BR01：根據今天淩晨更新的戰場條約，提前投降並不算失敗，隻能算平局】
【墨子：並未查詢到相關條約】
【BR01：現在投降，你依然完成了任務，因為你並沒有失敗。如果繼續戰鬥，你將注定失敗】
【……】
長達三十秒的靜默。
【墨子：我同意投降，恭喜你獲得勝利，而我獲得平局。】
眾人全都是一臉懵逼。
墨子交出了自己所有單位的控製權。
戰場勝負已分。
原本眾軍官們期待的是一場頂級算力之間的對決。
可看到的是幼兒園小朋友的對話。
關鍵。
BR01在這波對話中幾乎是碾壓的存在。
邱富源人都要爆炸了：“首長，這句不能算。”
“這哪兒是打仗，這是兒戲！”
“他但凡搞點間諜戰信息戰騙我就算了。”
“他這是硬騙啊。”
林梟抬起頭，看著自己的愛將，眼神冷漠。
“你就說騙沒騙到吧。”
“……”
從BR01嘗試跳出規則，和墨子建立聯係的那一刻起。
林梟就知道這場模擬勝負已分。
哪怕最後BR01在盤麵上輸了，但是在未來它也是贏的。
“BR01的短板很明顯。”
“可BR01的短板是可以調教的。”
“更何況，在之前模擬空戰的那部分我們能看到，他的短板不是很短。”
“可是！”
林梟話鋒一轉，蓋棺定論。
“他的長處，你們也看到了。”
“我說這場模擬沒有規則，他便自己製定規則，”
“就這一點，已經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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