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譽序進來的時候,電梯門已經關上了,歸晴難得見他鬼鬼祟祟的樣子,被逗得笑出了聲。
此時電梯裡就他們兩個人,她這一笑,蔣譽序聽得格外清楚,一轉頭看過去,就瞧見了她玩味又戲謔的眼神,仿佛在看什麼馬戲團表演。
蔣譽序有種自己被當成猴子觀賞的感覺,不怎麼舒服,偏生還不能發脾氣,隻能咳一聲,佯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好在歸晴也隻是短暫笑了一下就過去了。
電梯停下來以後,兩人一起走了出去,碰見了幾個律所的同事。
“蔣律,晴工,早啊。”
“早。”歸晴揮揮手,笑著回應了打招呼的同事。
蔣譽序也朝同事點點頭。
另外一個同事隨口說:“真難得啊,好像是第一次看到蔣律和晴工同一趟電梯上來?”
旁邊的人被她一說,也頓悟:“還真是。”
“今天跟你們蔣律在地庫碰上了,剛好聊點工作就一起上來了。”麵對同事的這些言論,歸晴本人表現得十分淡定,“各位忙,我回工位了。”
她這樣的反應,自然也不會有同事懷疑什麼。
歸晴跟幾個同事說完話就走了,全程都沒看蔣譽序。
蔣譽序回到辦公室的時候還在堵心——要是沒遇上的同事的話,他和歸晴兩個人還能再單獨走幾分鐘路,起碼能多說幾句話。
一遇上同事,歸晴直接又把他當成了空氣,走的時候都沒跟他吭聲,在同事麵前也是不動聲色地同他劃清界限。
蔣譽序心裡怪不舒服的——可他又沒辦法指責歸晴,因為她現在做的這些,都是按他以前的要求來的。
同樣的事情,他對她做過很多次了。
以前他們兩個人沒有一起坐電梯上過樓,是他要求的;在公司除了工作溝通之外不說任何多餘的話,也是他要求的;他甚至還特意提醒過歸晴,有同事在場的時候,不要一直盯著他看。
現在她都做到了。
蔣譽序坐到辦公桌前,手撐在桌麵上,掐上了眉心。
什麼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如今也算是切身體驗到了。
——
工作日的安排和平時無異,最近沈征和沈潯的案子要開庭了,蔣譽序在做最後的準備。
下午的時候,沈征過來了一趟,蔣譽序跟他聊了聊目前的進度,以及開庭那天的原告陳詞。
聊完這些之後,蔣譽序隨口關心了沈征一句:“公司和沈家最近怎麼樣?”
沈征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勾唇,笑得有幾分譏誚,“公司那群老油條,最會見風使舵了。”
也是。
沈征現在春風得意,又有陸黛這位強強聯合的妻子,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和他作對。
除了——
“目前我們搜集的這些證據送上去,沈潯就算不死緩,也是無期了。”蔣譽序看著沈征,“你家老爺子那邊,有這個心理準備麼?”
蔣譽序問得算是比較委婉的了,但沈征不會不懂他的意思。
沈老爺子對沈潯這個私生子偏愛,在圈內都是出了名的,當初沈征差點被沈潯帶走一條命,沈老爺子都要無條件護著他,彆說承擔法律責任了,連一個道歉都沒要求過。
這件事情,挺讓人寒心的。
所以,蔣譽序也非常能理解沈征後來為什麼會狠下心來執行那些計劃,徹底給沈氏洗牌重組。
如今沈家的命脈在沈征手上,沈老爺子對他的態度自然不會再像先前那般強硬,但畢竟血緣關係擺在那裡,萬一沈老爺子為此事哀求沈征,沈征難免會心軟。
作為代理律師,開庭之前要把這些情況都預設好。
“不用管他。”提起老爺子,沈征的目光冷了幾分。
他朝蔣譽序擺擺手,同他說:“他要是真舍不得,那就一起走。”
沈征的話聽起來毫無穩定,饒是蔣譽序如此冷靜的人,都被他的態度弄得驚訝了一把。
沉默片刻後,蔣譽序抬起手來,拍了兩下沈征的肩膀。
一切儘在不言中。
蔣譽序比沈征大兩歲,算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
沈征不算是天然成熟的人,甚至到大學時代都挺孩子氣的,他重感情,對家人更是如此。
如今說出這樣的話,應該是徹底被傷到了。
“都過去了,彆想了,”蔣譽序不太會安慰人,說出來的話有些生硬。
沈征扯了扯嘴角,勉強擠出一抹笑,“你不用安慰我,我現在都想通了,官司的事情你放開去做就行了,不管老爺子怎麼跟我說,我都不會改變主意。”
“那就好。”蔣譽序點點頭。
他盯著沈征看了一會兒,有些欣慰地說:“你的狀態看起來比之前好多了。”
蔣譽序說的“之前”,是沈征出車禍之後的那半年多。
他跟宋意是前後腳進的醫院,蔣譽序那陣子也時常去沈征那邊看他,他那次是真的差一點點就丟命了。
搶救及時,撿回一條命,但身上全是重傷,後麵半年多,人都無比消瘦,臉色發青。
上次來找他聊官司的事兒時,還有些憔悴,但今天已經恢複了曾經的意氣風發。
沈征聽到蔣譽序這麼說,笑著點點頭,“確實,很多人這麼說。”
蔣譽序:“人逢喜事精神爽,說明你現在的生活不錯。”
沈征挑了挑眉,上下打量著蔣譽序,眼神中帶著濃濃的探究:“你今天怎麼回事兒?”
蔣譽序:“嗯?”
沈征:“突然這麼關心人,都不像你了。”
快三十年的交情,沈征自認為還是挺了解蔣譽序的作風的。
他品行端正、底色善良,但不是個情感外放的人,所以很少直接用言語表達自己的關心。
今天忽然對他噓寒問暖的,跟被人奪舍了似的。
沈征摸著下巴,眯起眼睛化身偵探:“突然變了個人,要麼是瘋了,要麼就是有情況了——蔣律師,你戀愛了?”
蔣譽序嗆住了,咳嗽了幾聲。
他將視線轉到一旁,“沒有,你想多了。”
沈征不信:“那你心虛什麼,我問一句都給你嚇咳嗽了。”
蔣譽序:“還沒有談。”
沈征沉默了快兩分鐘,細細地品著他的這四個字。
還沒有談,意思就是有鐘意的人了。
這是萬年鐵樹開花啊。
沈征不由得產生了好奇心:“是誰這麼有本事快把你給追到手了?”
蔣譽序搖搖頭,“她沒追我。”
沈征:“……你追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