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北市立醫院,A座住院樓,樓頂。
一個穿著病號服的短發中年男人正站在這裡,他看著城市的霓虹燈火,聽著車流湧動的聲音,心痛不已。
他是津北土生土長的。
眼睜睜看著這座城市從破落一點點發展成了現在的繁華。
雖然城市繁華了,可他卻不喜歡。
因為找不到過去的感覺了,他很懷念用萬能充,用大頭電腦的那段日子。
那時候雖然生活在農村,雖然窮,但有爺爺在。
他五六歲大,父母就離婚了。
離婚後沒兩年,父母各自組建了新的家庭。
一開始親爸後媽都對他不錯,直到弟弟的出現這種情況就改變了。
他被送到了爺爺家,他爸說和後媽帶倆孩子精力不夠,等弟弟長大點就帶他回去。
一開始,他當真事兒了,就那麼傻兮兮的等著。
十六歲那年的雨季,爺爺去世了。
十七歲那年的冬季,老爸賣了爺爺的房子,分了他三千零七十五塊。
然後,他沒了根。
他不知道未來是什麼樣的,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老師說讀書是底層人的唯一出路。
所以,他把所有心思都放到了讀書上,哪怕那時候被女神表白,他都沒有動搖,直接給無情拒絕了。
後來,他邁進了心儀院校的大門。
再後來,他信心滿滿的嘗試創業,結果風風雨雨經曆了不少,人雖然成熟懂事了,但賠了個底掉。
他這次回老家是舔傷的,尋思舔完就殺回去,結果舔沒多久,心傷未愈,身體卻病了…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嘶!
他徘徊了好一會兒,又猛吸了一口香煙後,鼓起勇氣抬腿邁上了邊緣台階。
“草,真他媽高啊!”
短發男嚇得搖擺了一下,展開雙手輕微打顫,但他卻沒有下來的意思。
哢!
忽然有一陣快門聲在短發男身後響起。
他小心翼翼的轉回身,見到了一個拿著相機的道士。
這道士的道袍洗得有些泛白卷邊了,但並不顯得破舊邋遢,此人整體膚色偏黑,年紀和他差不多,都是三十多歲的樣子。長得平平無奇,禮貌的笑臉讓人不覺得冒犯。
短發男納悶的問道:“道長,我沒穿短裙也沒有黑絲拍我作什麼??”
道士笑著回道:“我過來是想拍拍夜景的,正好看到了你。”
“你剛才展開雙臂的樣子配著這裡的夜景很有味道,所以忍不住拍了,我這就給洗出來送你。”
這道士普通話不錯,但夾著一些南方口音。
短發男無欲無求的道:“你留著吧,我不要了。”
道士問道:“看你的樣子是不想活了?”
短發男開始打發人了,“抱歉,大師,沒工夫跟您閒聊,我這兒忙著自殺呢。”
道士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上前了一些,“你什麼病?治不了嗎?”
短發男直言道:“痔瘡。”
道士的笑臉當即一滯,“因為痔瘡自殺,不至於吧……”
短發男無奈的砸了下嘴,“你這道士說話真有意思,痔瘡當然不至於。”
“我說呢……”道士喃喃了下後,依舊是笑臉以對,“既然要死了,不想給這個世界留點什麼話嗎?”
短發男毫不猶豫的道:“我草泥馬的!”
道士的笑臉又是一滯,“沒罵我吧?”
短發男沒回他,又罵了一聲,“這個操蛋的世界,再也不他媽來了!”
這次的聲音要響亮和憤怒了很多很多!
他人雖然是憤怒的狀態,卻流出了常用來代表弱者的眼淚。
道士笑臉消失不見,狀態改為了凝重,“我不攔著你死,我就是好奇,這個世界怎麼你了?泄下壓再死好過憋著一肚子委屈走,不是嗎?”
短發男想了下,歎了口道:“有理。”
“那嘮十塊錢的?嘮嘮你的痔瘡。”道士試探著小心翼翼的進一步靠近,為了調節氣氛,他刻意學起北方口音,說出了在北方流傳很廣的小品台詞。
“哈哈哈,好。”短發男不禁失笑,但卻沒下來,而是就地坐下,把兩條腿蕩了下去,“道長有種的話,過來嘮?”
“好。”道士也不含糊,直接坐在了短發男旁邊,他的兩條腿也蕩了過去。
道士的這個表現,短發男是沒想到的,他以為對方頂多就是靠近一些呢,於是不禁對對方點了下頭,“爺們!”
“純爺們兒。”道士蹩腳的兒化音讓氣氛愈發放鬆了些。
短發男問道:“道長哪裡人?”
“八閩。”
“好地方,怎麼會到津北這小地方來呢?”
“遊曆。”道長輕輕敲了下掛在脖子上的相機,“欣賞大好河山,感受風土人情,一路拍拍拍。”
短發男非常直接的問道:“錢從哪裡來?靠騙那些病人家屬嗎?”
他住院的這些天裡見過道士不止一次了,也聽說過對方的故事。
一開始這道士出現的時候,隻是和人聊天,給病人念道經送安慰,沒有人反感。可後來,他開始對一些本就崩潰痛苦的病人和病人家屬講起了什麼獻祭……
於是乎,這廝成了保安重點關愛對象。
短發男不認為這道士會真的讓人獻祭,不過是騙錢的手段罷了。
而對於騙子,他也用不著上社會上那一套禮貌。
“不是嘮痔瘡的事情嗎?”道士尷尬岔了下話題,但見短發男目光一直盯著自己,沒有轉換內容的意思,於是認真起來,“之前被人認為是騙子,我覺得無可厚非,可現在隨著張開道友這顆明星的出現,難道還證明不了這個世界的不凡嗎?”
“他會雷法就是明星,我讓人獻祭聯係神仙就是騙子了?”
短發男當即反駁道:“張開老弟用雷法是殺鬼,而你是讓人自殺,這可沒有可比性。道長,這裡是津北,你可不能當著津北人的麵糟蹋張開啊。”
道士沒有就此展開拉鋸的意思,輕輕點頭,“好好好,那就當我是騙子吧,但你不是我行騙的目標,我隻是很好奇,你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站到這個地方來。”
短發男望向了遠處的車水馬龍,難掩抑鬱的緩緩說道:“按理說我爸還在呢,我是有家的。”
“但那是我爸和他二婚媳婦,他二兒子的家。”
“我這個從小在爺爺身邊長大的人,融入不進去的。”
“這兩年我在外麵過得很累,就回老家休息來了,這是我的老家,可我卻隻能住旅店。想找人說說話的時候,隻能拎著點兒酒去我爺爺的墳頭上。”
接著,短發男講起了他過去的風光,從學業有成,事業蒸蒸日上,然後轉到創業失敗,一屁股外債……
說這些的短發男,腦子裡和放電影似的在播放那些曆曆在目的畫麵,他沒有哽咽,但卻掉了很多滴眼淚。
“好的時候,身邊全是笑臉,現在不好了,電話都沒有一個,都他媽躲著我。其實,真不該創他媽的業,好好上班我也能過上不錯的日子。”短發男從煙盒裡拿出了一根煙,“不介意我抽煙吧?”
道士朝他伸出了手,“不介意我要一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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