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六章 舊夢不願醒(1 / 1)

李沉山認真的感知著那一道滲入熱湖的汙跡,然而這股汙跡卻像是瓷器釉麵上自然產生的裂紋,哪怕它在悄然的蔓延,在他的感知之中卻沒什麼異常。

整個精神法域,已經出現了他所不能掌控的異變。

但這才過去多久?

他緩緩抬起頭來,看向熱湖上方散發著光亮的那一雙豎瞳。

那一雙豎瞳之中依舊一片漠然,沒有任何的變化。

那道汙跡在熱湖之中化開,在他的感知裡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過,然而熱湖的深處卻湧起了新的動靜。

那些熱泉的泉眼之中,出現了一些類似水草,又類似經絡一樣的物事。

李沉山感覺到了這樣的變化,當他將注意力集中到那些新生的事物時,他瞬間震驚起來。

這些物事竟隱隱結成一個龍頭的模樣。

“難道……”

李沉山什麼大場麵都見過,然而此時他心神震動,就連整個暖湖的湖水都不斷的泛起漣漪。

祖龍大陣可造龍。

然而祖龍大陣已經破損,那條真龍出世之後,再無造龍的可能。

但此時這陣眼之中化生龍氣,卻是隱隱結成龍形。

難道說自己和這顧十五誤打誤撞之下,引動祖龍大陣元氣法陣,而顧十五的破陣令真龍念不斷流逝,又被這祖龍大陣汲取,竟要重新凝出龍種?

李沉山難以相信,然而事實卻似乎就是如此。

隨著那些元氣和精神力不斷彙聚,他感到了一種稚嫩的生機在萌芽。

……

大唐與高麗的邊境,裴國公數千兵馬駐紮的營區外,那些馬車組成的營地裡,上官昭儀和顧留白依舊宛如沉睡,而一直安靜的在旁邊一輛馬車車廂之中呆著的蕭真微突然走了出來。

他看到了一名年邁的道人沿著崎嶇的山道慢慢走來。

安知鹿也從睡夢中驚醒。

他感到了一股異常熟悉而強大的氣息,同時他體內的本命蠱也不斷的戰栗起來,一種瘋狂的進食欲望充斥他的身體,使得連呼吸到的充滿馬糞氣味的空氣,都顯得異常香甜起來。

他不敢動彈,竭力的控製著自己體內的氣機。

他以為要爆發什麼戰鬥,然而那些馬車所在的營地裡,卻是始終安靜。

蕭真微看著進入營地的王幽山,感受著這人身體衰敗的氣機,他皺著的眉頭漸漸舒展起來,他轉過頭去,握著劍柄的右手漸漸鬆開。

王幽山直接在顧留白和上官昭儀所在的馬車車頭盤坐下來。

“助我進法域。”

他發出聲音。

蒼老而嘶啞的聲音裡,充滿著一種說不出的瘋狂之意。

……

沉重的腳步聲在熱湖畔響起。

李沉山的視線中湖水的伸出收回,在那個最大的泉眼之中,一顆很細小的龍頭已經結成。

它看上去就像是一條很小的蝌蚪,而且還斷了半截,然而絲絲縷縷的元氣和精神力還在不斷的朝著它的身上彙去,似乎隻要給予足夠的時間,它的身體就能夠徹底長成。

那腳步聲和下屍神的腳步聲相差不多,李沉山以為是一個新的下屍神出現在湖畔,然而隨著那道身影穿過風雪,出現在湖畔,他的眼瞳之中再次露出震驚的神色。

竟然是一個身穿僧袍的光頭僧人。

這僧人沒有什麼妖邪的氣息,身上甚至閃耀著淡淡的金色佛光,但他的一雙腳,卻是泥塑而成,以至於他每走一步都很吃力,雙腳似乎隨時要和地麵連成一體。

突然間李沉山發現這僧人的麵容十分熟悉,他微微垂首,湖水倒映出他的麵容,他這才醒覺,這僧人的五官就是年輕時的自己。

僧人停留在熱湖的邊緣,他突然看著李沉山笑道,“這位施主,你覺得我是佛,還是魔?”

李沉山抬起頭,看著他,反問道,“佛和魔有什麼區彆麼?”

僧人眼中泛起異彩,“施主見解非凡,請我和辯法。”

……

顧留白和上官昭儀此時所在地窟四周牆壁上已經雕刻了一篇篇經文。

風霜之中元氣吹拂到這一篇篇經文上,這些經文很自然的亮起淡淡的金色佛光,風霜吹拂的時間一長,這些金絲佛光就漸漸連成一體,他們所在的這處地窟牆壁都泛起金光,淡淡的金光形成光穹,風雪吹來,都被這淡金色光穹擋住,而且風雪似乎成了這些經文的養分,維持著這些金光。

冷是一點都不冷了。

這算是意外之喜,一開始沒有想到的。

但是費了這麼多力氣布置出了一個這樣的法陣,除此之外,好像也沒什麼明顯效果?

顧留白感知了很久。

他覺得可能有點變化,但變化又不大。

“怎麼辦?”

他一時倒是也有點拿不定主意了,轉頭看著上官昭儀問道。

上官昭儀噗嗤一笑,道,“要不再斬幾次下屍神,然後再繼續刻經?”

顧留白下意識點了點頭,道,“善哉!”

上官昭儀剛想著這次要擺個什麼姿勢刺激出個更大的下屍神出來,突然之間黑暗之中湧起一道幽綠色的光焰,就在他們前方,一名蒼老的道人顯現出來。

顧留白有些感慨的笑了起來。

王幽山果然來得很快。

他笑著看著這個眼中儘是瘋狂之意的蒼老道人,故意問道,“你就這麼著趕著來了?也不怕陷落此間,反被李沉山給對付了?”

王幽山也笑了起來。

他笑得有些猙獰,有些感慨。

“你不進來得比我還快?”他看著顧留白,笑著道,“而且我剛和你做生意說要一起對付李沉山,結果就馬上找到了對付李沉山的機會,這便說明你不僅是有信譽,還是有大氣運加身的人,這種機會,我豈能錯過?”

“你以後可得長點心,我就料準了你一有這樣的機會肯定眼巴巴的趕來。”顧留白故意歎了口氣,“做生意的時候,不能輕易被人吃透心中的想法,不然很有可能被坑。”

“你會做生意,我不會,但這樁生意要做成,今後我隻和你一個人做生意就是。”王幽山笑了起來。他報仇心切,也不願多話,直接問道,“你們在此之前做了什麼?”

“造了很多邪祟,然後又仿著法門寺地宮法陣布了這樣的一個陣,暫時還感知不出什麼效用。”顧留白老老實實的回答。

王幽山點了點頭,他也不說話,雙手慢慢垂落的刹那,他衣袖之中出現無數的幽光,星星點點的綠色幽光,宛如無數雙被真龍念侵襲的老鼠的眼睛,如潮水般湧入黑暗的甬道。

……

一尊三頭六臂的邪祟在黑暗之中冒著腰行走著。

它正是顧留白斬出的下屍神之一。

突然之間它感應到了什麼,轉過頭去,隻見一顆綠色的幽光如螢火蟲飄落過來。

六條手臂合攏,它下意識的將這顆幽綠色的光焰用手掌包裹。

當它手掌分開時,幽綠色光焰已經消失不見,而它渾身開始散發幽綠色的光芒。

“我和你辯經有什麼好處?”

“自有好處,隻是你意識不到而已。”

“意識不到的好處,算什麼好處?”

“你說不和我辯經,其實已經在辯了。”

熱湖畔,才說了幾句,李沉山伸手一劃,玄色的長劍從水中飛出,直接斬在熱湖畔光頭僧人的身上。

這僧人的頭顱隨之滾落下來,但頭顱和身體分離之後,卻依舊在笑著說話,“施主用劍辯經的手段倒也新穎。”

李沉山麵色冷漠的伸手劃動,玄色長劍將僧人斬成無數的碎片。

僧人的碎片如同鵝卵石一樣在熱氣形成的帷幕後方滾動著,突然又變成無數的小僧,然後漸漸彙聚在一起,又變成方才的僧人。

僧人微笑著看著李沉山,道:“你看我是佛還是魔?”

李沉山沉默不語。

他此時確定這僧人和他的精神念力相關。

顧十五到來之後,這個精神法域已經悄然產生了變化。

此時這名僧人,就像是這個精神法域悄然從他身體裡抽離出來的心魔。

也就在此時,他突然感到溫熱的湖水變得有些冰冷。

熱湖四周,熱氣形成的帷幕就像是屋簷上掉落下來的雪幕一樣在崩塌。

他震驚的看向熱湖深處,他看到熱泉之中湧出的已經不是汩汩的熱氣,而是帶著玄色冰霜的寒冷水流。

而那條細小的小龍已經長出了身子,長出了四隻,還隻剩下一小截的尾巴。

上方那兩個豎瞳依舊沒有任何的情緒,它們依舊散發著光亮,但卻不再散發熱意。

啪嗒一聲。

一尊下屍神首先跨過熱氣帷幕的界限,踏在湖畔的岩石上。

玄色長劍飛起,輕易將這個越界的邪祟絞成碎屑,但與此同時,那些在飛雪之中凸顯的無數人臉,也隨著寒冷瞬間湧入熱湖。

熱湖的邊緣瞬間結出灰色的寒霜,隨著湖底的冰晶不斷漂浮上來,湖麵迅速結成黑色的堅冰,和湖岸邊的岩石連成一體。

熱湖飛快的縮小,開始散發凜冽的寒氣,湖底的冰晶集中在中心十餘丈的區域之內,湧動著的冰晶不斷的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響,元氣的衝擊使得這些冰晶變得越來越細小,就像是無數細小到了極點的水珠在這一方區域內噴湧。

這一片熱湖,變成了一個寒潭。

玄色長劍圍繞著李沉山飛舞。

那些人臉也好,從彆處飛來的鬼蛾,還有一些如同豬籠草一樣的低階邪祟,全部被這柄長劍輕易的絞碎,變成李沉山身周的旋流。

啪嗒啪嗒兩聲。

那光頭僧人的泥足重重的踏在冰麵上。

“好冷。”

他抖了抖腿,然後看著李沉山笑道,“你冷不冷?”

李沉山根本沒有理會他。

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那條小龍上。

此時無數冰晶之中遊動的小龍顯得生機盎然,它最後的尾巴已經長了出來。

……

風雪突然停了。

黑暗之中卻有更凜冽的寒意在流動著。

顧留白和上官昭儀抬頭看著上方的那一雙豎瞳,發現它們開始扭曲,似乎在被一種莫名的力量牽引。

“現在什麼個狀況?”

顧留白忍不住問身前的王幽山。

王幽山也有些不解,道:“我隻是用了我的手段增強了你製造的邪祟的力量,難不成這精神法域如此脆弱,已經出現崩塌?”

他的話才剛剛說完,那一雙豎瞳開始燃燒般瓦解。

一種怪異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那聲音很細小,卻似乎可以輕易的卷動整個地宮的元氣。

王幽山的麵色劇變。

顧留白和上官昭儀並不清楚那是什麼聲音,但他卻很熟悉這種聲音。

這聲音,是龍吟。

風雪徹底消失,再也不阻礙視線和感知,王幽山聽著這樣的聲音,看著周圍的景象,他隻覺得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場夢一樣。

就如當年,那聲音自寒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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