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二章 極致的渴望(1 / 1)

同樣的晨光裡,當長安方麵有關鼠道人的軍情還在朝著扶風郡傳遞,當顧留白擔憂著玄慶法師的安危時,一名身穿青衫的官員和兩名侍從已經出現在了安知鹿的麵前。

他們很有禮貌的將安知鹿請出車隊,來到一處魚塘邊的窩棚裡。

這名叫做姬凝雲的官員是支度判官,六品官職,他問清楚車隊遇襲,車載貨物被劫掠的所有細節,並讓兩名隨從中的一名文書將所有細節慢慢的記載下來。

在這個過程裡,他始終顯得很客氣,態度溫和。

然而在接下來他提出疑問時,他的麵色卻迅速變得冷峻嚴厲起來。

“你確定邱東明是被賊人劫走?”

“是。”

“你們車隊之中死了四個人,分彆是陳升、扈廣為、周青禮、洛誠安,按我所知,這四個人你似乎本身就不怎麼喜歡?”

“沒有。”

“這些人裡麵,你似乎和邱東明、張楓、於牧關係最佳?”

“那倒也沒有,都差不多。”

隻是簡單的問了這三個問題,姬凝雲便停了下來,直視著安知鹿的雙眼,過了片刻,他突然笑了起來,然後認真道,“我大唐一直宣揚的是疑罪從無,沒有確實證據,那即便懷疑,也隻能當做這人沒有犯事,百姓們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但你之前已經去過長安,你大概已經明白,對於真正的大人物而言,其實是疑罪從有,隻要有所懷疑,這件事便已經和你脫不了乾係。這也是你從幽州到長安,再到這裡的原因。”

安知鹿點了點頭。

姬凝雲接著道:“所以我需要你一個真正的解釋,否則今日的結果便是在正常的問詢過程之中,你無法回答我剛剛的那三個問題,接著便暴起發難,被我們當場擊殺。”

安知鹿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姬凝雲,道,“你們奉命前來時,是已經得到了太子的授意?”

姬凝雲又笑了起來,道:“你也不用拖延時間,哪怕你私底下和裴國公聯絡,在他的人趕到之前,我們的事情就已經辦完了。”

安知鹿的麵色沒有絲毫改變,依舊是恭順謙卑的模樣,但是他的眼瞳之中,卻顯現出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暴戾神色,他看著微微眯起眼睛的姬凝雲,說道,“在太子眼中,咱們這樣的人都和一條狗沒什麼分彆,你為何反而覺得臉上很有光彩似的?”

姬凝雲的眉頭不悅的挑起,就在此時,安知鹿看著他,接著說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是故意和裴國公的人岔開時間?”

姬凝雲心中一震,眼中生出些警意。

安知鹿看著他,聲音微寒的說道,“許推背和我說過,做事要是想著湊合,想著折中,那這一輩子也不會有什麼出息。”

不知為何,姬凝雲此時直接聽懂了安知鹿這句話的意思。

既然選擇了裴國公和顧道首這一條船,那他原本就不必對太子藏著掖著。

“嗤”的一聲裂響。

他和安知鹿之間的那張簡陋到極點的木板桌子驟然裂開。

他依舊安坐不動,但腰間的長劍已經化為一道流光,自下而上的朝著安知鹿席卷而去。

這時候他看到了安知鹿臉上泛起猙獰的笑容。

叮的一聲輕響。

一枚輕薄的劍片自安知鹿的衣袖間飛起,於毫厘之間將斬至自己眉心的一劍蕩開。

姬凝雲感到自己的整條手臂隨著長劍往上蕩起,伴隨著恐懼出現在腦海的是不可思議,這人哪裡來這麼高的修為?

他身後的兩名侍從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兩人雙手同時抬起,對著安知鹿舉起了一個青銅管子。

然而他們根本未來得及按下機括,安知鹿那微胖的身軀已經和前方的姬凝雲撞在一起。

雙方護體真氣的衝撞發出沉悶的響聲,簡陋的窩棚根本承受不住氣勁的擴張,瞬間崩塌下來。

姬凝雲的口中鮮血狂噴,他體內的骨骼發出碎裂的聲音,但瞬間致命的傷勢來自於安知鹿右手的一柄剔骨短刃。

在護體真氣崩潰之時,這柄刀已經狠狠洞穿了他的脾臟,接著是心肺。

在口中鮮血噴出的刹那,他身上已經多了數個刀洞。

嗤!

兩名侍從同時聽到自己頸部發出漏氣般的聲音,下一刹那,他們渾身的力氣便似乎瞬間消失,就連手中的法器都再無力量抬起。

陷入黑暗之前,他們隻看到自己的身前湧起猩紅的血霧。

安知鹿站立起來。

輕薄的劍片落回他的手中。

他深吸了一口氣,新鮮的血腥氣令人作嘔,然而在他的體內,卻化為香甜的氣息。

強大的感覺再次讓他興奮得戰栗起來。

真正瞬間擊殺姬凝雲和這兩名侍從之後,他才相信自己竟然擁有了這樣的力量。

這是他之前根本無法想象的力量。

然而與此同時,他感到有三縷細微的冰流悄然湧入他的經脈,這些冰流入體的刹那,他感到清晨的陽光落在皮膚上都有些刺痛。

那些冰流在他體內漸漸凝成細小的冰粒,卻讓他的經脈感到異常的寒冷。

他此時依舊不知道王幽山的真正過往,但他可以肯定的是,這是一名比楊燦更為可怕和強大的修行者,而現在他身體內外的這種反應,卻來自於對方硬塞給自己的法門的反噬。

這法門硬生生將他以驚人的速度拔高到不屬於他的高度,同時也要令他承受反噬的痛苦,隱約有種要讓他的軀體變成僵屍般的感覺。

但與此同時,他的心脈之中又出現了一縷暖流。

就像是點燃了一盞油燈。

微弱的火光散發的溫暖卻慢慢的將那三顆冰粒消融,他肌膚上刺痛的感覺也隨即消失。

安知鹿感受著那一盞油燈的氣機,輕而易舉的得到了答案。

那是來自楊燦的氣機。

“食龍”!

楊氏體內流淌著龍血,真龍的元氣能夠化解他現在所修的這種法門的反噬。

與此同時,他對於有關真龍之物的感知,似乎也變得分外的敏銳。

隻要不斷得到有關真龍之物,楊氏的這“食龍”法門不僅可以和王幽山傳給他的法門互補,而且還能夠大大提升他的修為。

他和整個帝國的權力中樞相距太遠,所以即便到了此時,他也並不知道靜王當年以整個靜王府為法陣,才養出了靜王妃這樣一條竊取李氏氣運的真龍,而現在,隋末的這名道人,發丘中郎將的真傳弟子王幽山,卻順著楊氏的算計,造就出了一個他這樣的怪物。

當身上所有刺痛的感覺消失,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體內的那隻已經進化出真正血肉的本命蠱頓時明白了他的心意,將他的所有氣機收斂。

此時他的體內分化出一股真氣,在經脈之中平穩的流動著。

……

當裴國公的一名幕僚出現在安知鹿的身前時,安知鹿已經換了一身衣衫,坐在一輛已經掉了一個輪子的馬車旁邊。

“我姓韓,單名一個頌字。”

這名頭發灰白的幕僚看著安知鹿安然無恙,頓時鬆了一口氣。

他說話起來十分乾脆直接,“我來時收到情報,應該是太子的人過來找你,他們沒有想要殺你滅口?”

安知鹿看著韓頌,也十分乾脆道,“想殺我,所以我把他們三個都殺了。”

韓頌愣了愣,但隨即笑了起來。

是個狠角色。

不過跟著裴國公征戰多年的他們,都喜歡這種狠角色。

分給安知鹿一匹戰馬,直接讓安知鹿跟自己走時,安知鹿卻又看著他認真道,“張楓、於牧關,這兩個人我也得帶走。”

韓頌馬上就領會了他的意思,“這兩個人和給你送信的姓邱的差不多?”

安知鹿點了點頭,道:“都是關鍵的時候派得上用場的人,肯把命交給我,那我就不能虧待。”

韓頌吩咐手底下的人去辦這件事,自己騎馬和安知鹿先走,此時他看著安知鹿已經十分順眼。

“裴國公很感謝你冒險這樣做。”

但等到在路上行了一陣,致謝了一句之後,他的神色也迅速嚴肅起來,“但安將軍你應該明白,裴國公和我們這種軍方的人,最忌諱的就是為了往上爬而犧牲同僚,最怕就是用陰謀算計對付自己人。許將軍視你如手足,在長安,各司雖已經仔細盤問過,並無任何證據顯示你當時有過錯,但有人托我認真問你一句,許將軍逃出幽州這件事,真的和你沒關係?”

“沒有。”安知鹿異常乾脆的回答。

在此之前,他或許內心深處會有些心虛,但今日開始,哪怕是有厲害修行者用法門來探查,他覺得自己也可以回答得極其坦然,根本不會讓人發現端倪。

因為知曉此事的隻有楊燦,而楊燦已死。

哪怕楊燦在這世上還有部下知道他和自己的關聯,但世上再無楊燦,已經根本死無對證。

韓頌微微一笑,便隻是開始介紹裴國公的一些做派和喜好,介紹安知鹿今後的同僚。

當安知鹿到達大軍營區,見到裴國公的刹那,他突然有種錯覺。

他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許推背。

也就在此時,他體內的蠱蟲突然產生了強烈的渴望,這種突然來襲的渴望甚至壓過了楊燦到來的時候。

蠱蟲的突然異動,壓倒一切的欲望,差點讓他從喉嚨裡發出了一聲咆哮。

“怎麼?”

裴國公此時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廓。

安知鹿強行忍住轉過身去追尋那股氣息來源的衝動,他躬身行了一禮,儘可能掩飾著自己臉上的神色變化,“見過裴國公,隻是看著你,不由得想到了許將軍。”

裴國公笑了笑,“我可沒他那般威風,站在城頭大戰一夜,打退數萬兵馬的事情,我做夢都做不到自己這麼威武。”

安知鹿沒有抬頭,隻是道,“在那種情形之下,我大唐軍人都會站上城頭。”

裴國公看著安知鹿,淡然道,“長安方麵讓我去高麗邊境接兩座京觀回長安,你怎麼看?”

安知鹿沉聲道,“領多少兵馬?”

裴國公道,“數千。”

“兩座京觀,數千兵馬,堪堪夠搬運護送。”安知鹿認真道,“按我看來,沿途一定會有變卦,輕者阻礙你運送京觀回京,將你拖在路途之中,讓你無法插手長安的爭鬥,換個法子剝奪你軍權,重者直接在這途中截殺你。勞師遠征,又被運送兩座京觀的車隊拖累,戰法不可能靈活,此行極其的危險。”

裴國公淡然一笑,道,“那我想招你隨我一起前去高麗邊境,接引兩座京觀回長安,你可敢?”

安知鹿此時不需要去感知,都因為本命蠱的感知而確定那股令他產生強烈欲望的氣息來自營區邊緣的數頂營帳之中。

他深吸了一口氣,“將士不可能因為前途危險而退縮。”

裴國公微微一笑,道,“那就這麼說定了,你先去歇著,明早就會出發。”

安知鹿告辭走出裴國公的營帳時,他的背心不可遏製的沁出冷汗。

並非是裴國公給他這般壓力,而是他始終在竭儘全力的壓製本命蠱的渴望。

他雖然不知道那數頂營帳之中的到底是何人,但他可以肯定,若是被那些營帳之中的人察覺到他體內本命蠱的這種極致的渴望,一定會給他帶來極為不利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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