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落雪如梅(1 / 1)

她摸到他袖口露出的腕表,金屬鏈冰涼——是塊六十年代的精工潛水表,表盤裂紋裡仿佛嵌著西伯利亞的雪。

中午在雪城歇腳,加油站的熱狗機散著暖哄哄的油氣。

張震買了兩杯黑咖啡,杯身凝著水珠,在他掌心洇出深色的印子。

薑曉琀咬了口香腸,芥末醬辣得鼻尖發酸,看他靠在車旁打電話,睫毛在陽光下投出細碎的影。

“陳叔的麵館今天歇業。”他上車時帶進來半片雪花,“說是要陪孫子堆雪人。”

她注意到他沒提電話內容,隻將導航設定為“普萊西德湖”,屏幕上的藍色路線像條凍僵的蛇。

下午三點,湖麵開始出現浮冰。牧馬人駛上11號公路時,薑曉琀看見路邊立著褪色的警示牌:“小心狼獾”。

張震忽然減速,輪胎碾過一塊拳頭大的冰塊,發出玻璃碎裂般的脆響。

“前麵就是露營區。”他指了指遠處露出一角的木屋,車大燈掃過積雪覆蓋的指示牌,“B區空位多。”

選營地時,張震用登山杖戳了戳冰麵,每五步測一次厚度。

薑曉琀蹲在背包旁整理帳篷,尼龍布料凍得發硬,拉鏈齒間結著薄冰。

她嗬出的白氣在麵罩上凝成霜花,聽見他在身後說:“離湖岸二十米,那邊容易出現冰裂。”

二人忙碌著要過二人世界,了塵和保鏢們在遠處露營,隱隱將他們保護在中間,根本不會過來打擾他們,除非出現危險。

搭好帳篷已近黃昏,張震用軍鏟在背風處挖出個火塘。

薑曉琀撕開即熱米飯的包裝,塑料餐具碰到鋁製飯盒,發出冷清的響。

他忽然從背包側袋摸出個鐵皮盒,裡麵是壓扁的薑茶包:“在唐人街買的。”

暮色漫過湖麵時,遠處的極光隻是極淡的一抹綠,像誰在天幕上潑了勺水彩。

張震替她戴上防風鏡,指尖擦過她凍紅的臉頰:“真正的極光要後半夜。”

他的呼吸在護目鏡內側結霧,“先睡會兒,我守夜。”

鑽進帳篷前,薑曉琀看見他坐在火塘邊,影子被篝火燒得搖晃。

他摸出煙盒,卻在抽出煙的瞬間頓住,轉頭看她——她正隔著帳篷布料,用指尖描繪他的輪廓。

後半夜三點,張震搖醒她時,睫毛上結著冰棱。

極光已變成流動的綠綢,在北鬥七星下方翻湧。

薑曉琀裹著他的羽絨服跟出來,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聲。

他往火塘裡添了塊鬆木,樹脂燃燒的劈啪聲中,將她的手塞進自己袖口。

“1988年我在西伯利亞。”他望著湖麵的反光,“零下四十度,極光像地震一樣晃。”

“真美!”她發出驚呼,摸到他袖口內側的刺繡:“張震”,用褪色的紅線繡的,針腳歪歪扭扭。

天快亮時,雪又下起來。

薑曉琀靠在他肩頭打盹,聽見他用俄語低聲數著什麼。

她抬頭,看見他眼中映著漸漸淡去的極光,手指無意識摩挲著她無名指上的銀戒,像在確認某種真實的存在。

“我們破冰釣魚嗎?”她仿佛囈語似的說道。

張震點了點頭道,“那咱們得遠離營地了,明天中午出發!”

牧馬人駛離營地時,車載電台正在播天氣預報:“五大湖地區將迎來十年最大暴風雪。”

張震踩下油門,積雪在輪胎下飛濺成霧。

薑曉琀回頭望去,他們的腳印很快被新雪覆蓋,隻有火塘裡的餘燼,還在蒼白的雪麵上留著小塊焦黑,像誰不小心打翻的咖啡。

“湖麵結了三尺厚的冰,倒比螺絲國的貝加爾還開闊。”

張震將Jeep停在冰麵邊緣,車轍在雪地上壓出兩道深痕。

薑曉琀推開車門,冷空氣裹著雪粒子撲麵而來,遠處的湖岸線被大雪模糊成灰白的線,真如天地間鋪了張無邊的宣紙。

“看這片銀白世界。”她踩著防滑雪靴跳下車,羽絨服拉鏈上的毛領掃過下巴,“忽然想到一句詩。”

張震轉動方向盤將車泊穩,後視鏡裡映出她發梢跳動的雪花。

“莫不是‘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他笑著熄火,金屬鑰匙在掌心焐得溫熱。

“才不是。”她彎腰團了個雪球,冰晶在手套上沙沙作響,“是‘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雪球砸在他肩頭,綻開細碎的銀光。

“把我比作老頭子?”他挑眉逼近,雪鬆上的積雪被驚動,撲簌簌落了滿肩,“等會兒釣到魚,可要你生火煮飯。”

“先顧好你自己吧。”她指著他頭頂的雪枝,“等下冰釣時落你一身雪,才真像老漁翁。”

雪粒子忽然轉急,張震摸出羽絨服內袋的雙龍一兩銀圓——那是他的“冰釣幸運物”。

薑曉琀蹲在冰洞旁,看他揮動冰鎬砸開冰層,金屬與冰麵撞擊的聲響裡,湖水翻湧著冒出白霧,又在冷空氣裡迅速凝成薄冰,像被按了暫停鍵的波浪。

“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

他低聲念著,冰屑濺上護目鏡,忽然想起洛雪梅在張家村犯傻撲向槍口的樣子,她眼角的淚痕那麼的清晰,還有她喊的那句話至今令人心疼。

他從這句詩,莫名其妙的想起了洛雪梅,一年未見不知道這個丫頭和二丫現在如何了。

“誰是落梅?”薑曉琀抬頭,睫毛上沾著雪花,像撒了把銀粉。

他這才驚覺自己竟將彆的女孩名字說了出口,伸手替她拂去頭上的雪,卻觸到她藏在發間的銀戒——那是昨夜他親手戴上的。

“沒誰。”他彎腰調整釣線,魚鉤墜入冰洞時發出清脆的響,“隻是覺得這雪,倒比梅花還鬨人。”

她忽然伸手握住他持竿的手,手套相觸的暖意裡,釣線猛地一沉。

“有魚!”她的驚呼混著雪花落進他領口,張震手腕發力提起釣竿,銀鱗在冰麵上一閃,竟是條尺長的湖鱒,魚尾拍打著冰麵,濺起細碎的冰晶。

“晚上有紅燒魚吃了。”他急忙去拿抄網,卻見她正盯著他後頸看。“怎麼?”

“雪落了一身。”她伸手替他拂去,羊毛圍巾蹭過他下巴,“還真像‘拂了一身還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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