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瑩轉身時馬尾辮掃過張震手背,帶著股淡淡的麵粉香。
張震癱在椅背上,指節捏得發白,一下又一下揉著隱隱作痛的肩頭。
椅子在重壓下吱呀作響,肚子裡的饑餓感翻湧成浪,仿佛連五臟六腑都在叫囂。
就在他喉結艱難滾動時,一陣裹挾著香料氣息的熱氣撲麵而來。
青花大碗擱在斑駁的木桌上,蒸騰的白霧模糊了碗沿纏枝蓮紋。
羊骨熬煮的湯汁泛著琥珀色的油光,嫩白的羊肉浸在湯汁裡若隱若現,撒著的香菜碎在熱氣中舒展。
旁邊青花瓷碟裡,蔥花油餅層層疊疊堆成小山,酥脆的表皮還泛著誘人的焦褐,咬下去時酥脆的聲響在寂靜的餐廳裡格外清晰。
“是我剛學會的水盆羊肉,大補呢。”
葉秋瑩的聲音裹著笑意,發梢還沾著幾點麵粉,“還有爆炒羊腰,酸辣土豆絲和涼拌木耳,我馬上......”
她的話被突然響起的吞咽聲打斷。
張震已經抄起油餅,狼吞虎咽地夾起肥瘦相間的羊肉塞進嘴裡。
滾燙的湯汁滑過喉嚨時,他差點嗆出聲,眼眶卻莫名發燙——自父母離世後,再沒人會在他遍體鱗傷時,遞上一碗冒著熱氣的飯菜。
張震抓起油餅的手都在微微發抖,他狠狠咬下一大口,酥脆的餅皮在齒間碎裂,裹著鮮嫩的羊肉和湯汁,混合著孜然與辣椒的香氣瞬間在口腔炸開。
他顧不上燙,大口吞咽著,喉嚨不住滾動,湯汁順著嘴角流下也渾然不覺。風卷殘雲間,一碗湯、幾張餅很快見了底。
看著張震狼吞虎咽的模樣,葉秋瑩悄悄紅了眼眶。
她轉身回到廚房,端出一盤油亮的葫蘆頭泡饃,掰得細碎的饃塊吸飽了濃鬱的湯汁,切成薄片的大腸泛著油光。
還有一碟色澤紅亮的甑糕,蜜棗與糯米層層疊疊,軟糯香甜。
她在門口駐足片刻,看著那個平日裡威風凜凜的師兄此刻如同餓極的孩子,心裡泛起酸澀與心疼。
暗暗想著一定要多學些廚藝,讓他每次歸來都能吃上熱乎的飯菜。
蒸騰的熱氣模糊了餐廳玻璃,張震鬆開軍裝最上麵的扣子,後腰滲出的汗水將襯衫黏在皮膚上,卻擋不住他舒展的眉眼。
大量食物下肚,渾身熱汗流淌,仿佛傷勢都輕鬆了幾分。
剛風卷殘雲般吃完兩大盤菜,此刻端起青瓷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晃出細碎的光。
他抿了一口,舌尖漫開的辛辣順著喉管燒進胃裡,連肩頭的舊傷都跟著酥麻起來。
“老板!”
霍勇罡大步跨進餐廳,軍靴重重踏在水泥地上,驚起牆角打盹的花貓。
他抬手敬禮,目光警惕,“有人求見。”
張震摩挲著杯壁,挑眉輕笑:“沒想到啊,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客人還不少。”
他餘光瞥見霍勇罡緊繃的肩膀,指尖叩了叩桌麵,“對方什麼來頭?”
“他說和您是老熟人,叫黃大河。”
酒杯在掌心頓住,張震喉結滾動。
記憶突然被扯回京城竹水軒,雕花木窗漏下的日光裡,黃大河穿著藏青唐裝,說話時總愛扶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目光溫潤卻深不可測。
此刻他盯著杯中的倒影,睫毛投下的陰影在眼下凝成墨色:難道這看似老實本分的家夥,也和最近接連發生的文物盜竊案有關?
正要開口,衛星電話刺耳的蜂鳴聲驟然響起。張震皺著眉抓起聽筒,薑紹業懶洋洋的聲音瞬間炸開。
“鬆地,在哪兒呢?”
“吃飯呢。”
張震將筷子重重擱在瓷盤上,油星濺起,“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聽筒裡傳來誇張的笑聲:“我就喜歡和你逗悶子!你是不是在長安呢?還記得黃大河嗎?
竹水軒那次,趙瑾玉也在......”
張震咬著一塊肥羊肉,腮幫鼓動:“嗯,記得,快說!”
窗外突然刮起一陣風,卷著枯葉拍在玻璃上,驚得他手抖了一下,醬汁滴在桌布上洇開暗紅。
“他想見你聊聊,給我個麵子唄!這人真不錯......”
“行。”
張震乾脆利落地掛斷,聽筒摔在桌上發出悶響。
遠處傳來夜梟鳴叫聲,一下下撞在寂靜的夜裡。
他望著杯底的酒水,突然意識到自己連黃大河身份背景都沒問,剛要抬手再撥,又想起薑紹業調笑的語氣,指尖懸在半空,終究不甘心放下麵子。
“霍勇罡!”
他猛地起身,椅子與地麵摩擦出尖銳聲響,“讓那人去我辦公室,我吃完飯就過去。”
看著霍勇罡離去的背影,他摸了摸下巴新冒的胡茬,忽然掏出衛星電話,在聯係人裡翻出槐婷婷的名字。
電話接通的瞬間,聽筒裡傳來壓抑的抽氣聲。
張震望著窗外搖晃的樹影,清了清嗓子:“師姐,有個叫黃大河的人,你認識不?”
電話那頭先是長久的沉默,緊接著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
張震仿佛看見槐婷婷攥著衣角,臉頰泛紅又氣鼓鼓的模樣,心裡莫名發軟。
不等他開口,熟悉的嗔怒已炸開:“這麼久不來電話,你問他乾嘛?”
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時被烏雲遮住半邊,張震捏著電話線,彎腰湊近聽筒,聲音不自覺放柔。
“先彆生氣,我這不是......”
話沒說完,自己先笑出聲,指尖無意識纏繞著電話線,在昏黃燈光下,連語氣都染上幾分難得的溫柔。
夜色漸深,辦公室外的走廊籠罩在一片昏黃的燈光下,張震握著衛星電話的手微微發燙,聽筒裡槐婷婷的聲音帶著些撒嬌的尾音。
他靠在斑駁的磚牆上,時不時應和兩聲,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不知是因為剛用過餐的燥熱,還是被師姐嗔怪時的慌亂。
好一番軟語相哄,聽筒裡的語氣終於緩和,他這才長舒一口氣,喉結上下滾動,將最後一絲緊張咽下。
“黃大河家和趙瑾玉還有薑紹業家關係都不錯,他現在應該在長安任職,如果他找你是公事的話,那麼很可能和你扣押那些人有關了。”
槐婷婷的聲音帶著擔憂,透過電波仿佛都能看到她蹙起的眉頭。
張震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牆麵上的裂縫,瞳孔微微收縮,眼中射出一道精光,“那麼黃大河和郭進關係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