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韞的臉色也僵了。
他聽到了什麼?
他僵硬的瞳孔轉向吳秋秋:“秋秋,它叫你什麼?”
吳秋秋嘴角咧開無奈的笑容:“你聽錯了......”
“媽媽,餓!”
小怪物翻著血淋淋的肚皮,滾到了吳秋秋麵前。
聲音尖銳卻又洪亮。
聽得一清二楚。
吳秋秋:“......”
韓韞:“......”
他此刻的表情相當的難以形容。
誰來告訴他,這個看上去臟兮兮,血淋淋的醜東西,為什麼在叫吳秋秋媽媽?
這件事他知情嗎?
“它被我和阿詩用特殊手段剝離以後,就纏上我了,一直叫我媽。”
說起這事,吳秋秋也委屈。
委屈到狠狠踢了小怪物幾腳:“讓你莫亂叫!你不是能吃嗎,你不是厲害嗎?剛才怎麼任人宰割了?”
小怪物發出小狗的叫喚聲。
委委屈屈的。
那徐老怪提前埋了陰山傀線,將它控製了,它也沒轍啊。
“去把那些孤魂野鬼的殘肢都吃掉吧。”
吳秋秋把它踢開。
聽到能吃,方才的委屈頓時就煙消雲散了。
它蠕動過去啃噬那些孤魂野鬼。
韓韞見到這一幕,目光閃爍了片刻。
這玩意跟著吳秋秋,也不知是喜是憂。
他槍尖垂落,灰燼簌簌的,全部散入那陣陣陰風中。
密林深處,偶有鳥叫聲。
“我們快走。”
吳秋秋現在隻想趕緊回去。
再不回學校真不能和班導交代了。
突然,她腕間紅線係著的銅錢直接崩裂了兩顆,銅鏽如血沁入指縫之間。
這是......大凶之兆。
吳秋秋瞳孔陡然一縮。
“不對勁。”她猛地拽住還在啃食殘肢的怪物。
那團果凍狀的怪物卻突然劇烈收縮,一塊塊猩紅的孤魂野鬼殘肢凝聚成一隻滴血的血眼。
“它在在窺探我們。”吳秋秋頭皮發麻。
那種被窺視的感覺,讓人周身汗毛直豎。
話音未落,整片密林的傀線殘骸像倒卷的鋼絲。
斷裂的銀絲是活過來的蛆蟲,它們鑽入地縫瘋狂蠕動著,像一條條細小的鐵線蟲。
阿詩身體扭曲,指尖剛觸到地麵,卻直接被彈飛了出去。
被血染紅的大地,此時翻湧如沸水一樣咕嚕冒泡。
先前被韓韞斬斷的陰山牌坊,殘骸也在重新拚合。
隻是這次匾額上的“陰山”二字扭曲成猙獰人臉,赫然是徐老怪生前的模樣!
“韓將軍。”牌坊上的嘴一開一合,腐臭黑霧噴湧,“你斬斷了陰山與陽間最後的屏障,嘿嘿嘿,老朽還得謝謝你。”
“老朽與你二人不死不休,神胎養成的怪物,也必將成為我新的容器。這鬼帝,我登定了。而你二人,是我登帝之日的陰山童子,哈哈哈,拿命來吧。”
不知道是不是吳秋秋的錯覺。
徐老怪死了以後,不光麵容變得猙獰,性情更是變得更加狡猾毒辣。
比活著的時候,難纏了百倍不止。
地底似乎傳來了萬馬奔騰之聲。
韓韞眯著眼睛,長槍插地三寸,槍穗上的鈴鐺卻詭異地靜止了起來。
陰氣凝滯了
“秋秋快退。”他單手攬住吳秋秋的腰如疾風一樣閃開。
而他原先站立的位置卻轟然塌陷。
渾濁的河流裹著白骨噴湧了數丈高。
遮天蔽日。
水中還浮沉著密密麻麻的銅錢,每一枚都刻著“徐”字。
阿詩的長發突然根根直立。
她四肢幾乎反折成蜘蛛般的姿勢,喉間發出非人一樣的尖叫。
阿詩的四肢被河流泡了,居然在一點點腐朽。
吳秋秋大喊:“阿詩,等我。”
忍著手指的劇痛,吳秋秋拋出了一根紅線纏住阿詩的腰,韓韞長槍一挑,勾住紅線順勢把阿詩也拽出了渾水覆蓋之處。
“這是黃泉河倒流了。”
吳秋秋瞳孔都在顫抖,喉嚨更是一片乾澀。
吳秋秋懷中怪物卻發出了一聲嬰啼,圓滾滾的身子咧開了一張大嘴。
它居然開始吞噬黃泉水。
每吞一口,它的體型也在不斷暴漲,那鱗甲般的黑紋從它的皮下鑽了出來。
就像一個饕餮。
傳聞龍九子中的老五饕餮,生性喜暴食。
暴食到什麼程度呢?
什麼都吃,甚至連自己都吃。
迄今為止沒有人知道饕餮長什麼樣子。
因為它把自己的身體都吃掉了。
而此刻的怪物,居然就成了饕餮相。
“不能讓它喝了。”吳秋秋咬牙甩出紅線纏住小怪物的咽喉,“這些錢是徐老怪施舍給餓殍的買命錢,吞一口便多背一樁因果。”
“轟隆隆~”
陰山牌坊轟然炸裂,漫天血雨中淅淅瀝瀝。
其中緩緩浮出一頂帝王冕旒。
十二串人牙玉珠後,徐老怪半張臉爬滿傀線,另半張臉沒有臉皮,猩紅一片。
“吳秋秋,你看看這是什麼?”他指尖挑起一根銀絲,另一端赫然沒入那怪物眉心,“當年你外婆李慕柔,用你的臍帶血混合千佛淚,在你肩上刺下了蓮花刺青......所以你們才是共生關係,哈哈哈哈哈哈。”
韓韞的長槍在他口中話未說完時,率先刺到徐老怪麵門處。
槍鋒穿透冕旒的刹那,整條黃泉卻突然倒流了。
徐老怪恐怖的鬼臉在浪頭狂笑著:“晚了!陰山已接了我的魂,你們每殺我一次......”
洶湧黑潮中伸出無數鬼手,托起一塊刻滿血字的石碑。
“這些陰債便會翻十倍刻在在你們三魂七魄上!不死不休。”
小怪物在吳秋秋麵前翻滾著,黑霧在怪物身體上重新凝聚。這次它背上浮出清晰字跡:【甲辰年正月初三,吳秋秋承徐福陰債,計三千六百樁】。
阿詩突然僵在原地。
她脖頸浮現同樣的血字——之前她幫吳秋秋剝離小怪物的事情,竟也被算作一樁“債”。
“彆信他這所謂的賬本。”韓韞用長槍劃破手腕掌心,將冰冷的血抹在吳秋秋眼皮上,“秋秋你看清楚了,你看到的這一切都是假的,所謂的黃泉水也並不存在!”
是幻象。
她不知道何時被迷了眼睛。
吳秋秋仿佛是窒息的人突然被渡了一口新鮮空氣。
她靠近韓韞,整個後背幾乎完全貼在了韓韞的身上。
細微的顫抖被韓韞察覺到了。
他眉心一皺:“彆怕,我在的。”
在吳秋秋血色的視野中,那些翻湧的黑潮漸漸褪去了偽裝,渾濁的黃泉河也慢慢流入大地。
徐老怪的臉消失了,漂浮密密麻麻的餓殍買命錢竟然也不知所蹤。
一切都恢複了正常。
密林之中寂靜一片。
不,還沒完。
她依舊沒能走出去。
大地突然皸裂,露出了密密麻麻的黑色鐵鏈。
每根鎖鏈居然都拴著一具與吳秋秋七分相似的少女屍體。
她們長相神似,卻又和真實的吳秋秋能看出差彆。
但儘管如此,看到這麼多複製的自己,吳秋秋依舊覺得頭皮發麻。
她竭力忽視這些複製人,告訴自己,這都是假的,是不存在的。
目光順著漆黑的鎖鏈,看向了最深處。
而那最深處的鎖鏈在嘩啦作響,就像拽著一個什麼東西慢慢地飄近。
漸漸的,吳秋秋看清楚了。
那是一具漆黑的棺木。
在推進的過程中,棺木的蓋子轟然炸開,露出了其中躺著的人影。
待看清之時,吳秋秋瞳孔驟然縮至針尖大小。
隻見棺中人身穿染血白裙,心口插著一隻純黑色的筆。
那人,竟然是毛倩。
說不清是什麼東西從額頭,眼角留下,渾濁了吳秋秋的目光。
她喉嚨乾澀的翻滾。
冰棺中的毛倩卻突然睜開了眼睛,瞳孔裡卻旋轉著與此前陰山牌匾上那如出一轍的血色符咒。
"那筆在動!"阿詩拽著吳秋秋的衣袖,語氣中也含著波動。
她本死而未絕的僵人,今日卻差點折在這裡。
這個徐老怪,真的是太可怕了。
阿詩毅然決然擋在吳秋秋麵前。
吳秋秋此前為救她拚過命,現在輪到她站在吳秋秋麵前了。
一命還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