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們長著動物腦袋,吳秋秋不會那麼驚詫。
偏偏長著人腦袋。
那麼……羅家坐不住了。
他們或許沒想到吳秋秋這麼快就與餘顧重逢。
對了,韓韞進這裡跟玩似的,羅家沒發現?
“躲我背後。”
吳秋秋把餘顧推到身後,擋在最前麵。
隻是出乎意料的是,這些人並未理會吳秋秋與餘顧,就那麼直愣愣的路過了二人。
仿佛吳秋秋與餘顧都是不存在的。
隊伍經過時,吳秋秋還聞到若有似無的腐臭味。
她抬頭看了看,竟發現這些人腦後還有一張動物的臉。
前麵是人臉,後麵是動物臉,隨著囍樂慢慢走遠。
動物的眼睛還在流淚,打濕了白色的衣服。
披麻戴孝辦喜事。
大喜之日淚滿襟。
有點意思。
吳秋秋目光閃了閃,拉著餘顧:“走。”
“走哪裡?”
“我綁了個羅家人,看能不能問出怎麼離開這裡。”
她拽著餘顧走上濃霧彌漫的街道上。
“嚓!”
濃霧後方,卻十分突然地射出了數道刺眼燈光。
各種各樣的顏色,像是舞台燈光,閃耀的同時,也使這一切就像一場荒誕的舞台劇。
吳秋秋被籠罩在圓形光圈中。
仿佛是這台劇的主角。
光圈隨著她的移動而移動。
那些七彩的燈不分方向,在她的臉上不停晃動。
吳秋秋幾乎下意識就抬手擋住了光。
燈光和濃霧交織在一起,後方好像是一雙雙窺視的眼睛,在看著好戲。
方才那一隊迎親隊伍,又從濃霧中走過來,而這一次,哭著的動物臉在前,笑著的人臉在後。
並且,他們白色的褲腿被鮮血浸染成了紅色。
腳上穿著的是那種老式的千層底布鞋,每走一步,都有一個血腳印。
原本抬著的花轎,此時變成了漆黑的棺材,棺材上方卻掛著大紅花朵,鮮豔極了。
極致的黑和極致的紅,在絢爛的燈光下,在滲人的囍樂中,交織成了怪誕的畫。
而之前掛著紅花的新郎,變成了抱著一隻公雞的新娘。
新娘是一個哭著的狐狸頭,腦後方是一張慘白的女人麵頰。
他們迎麵朝著吳秋秋走來,依舊是一言不發。
長長的水漬從棺材滲出,流了一地。
“吳秋秋。”
“吳秋秋。”
狐狸頭的新娘開口。
聲音飄渺帶著回音,她一遍一遍喊著吳秋秋的名字。
恍惚間,狐狸新娘拉住了吳秋秋的手,在舞台光圈之中移動。
那張臉一會是哭泣的狐狸,一會是慘然笑容的女子。
燈光將眼睛徹底晃花。
她抱著公雞,站在了隊伍前麵,跟著迎親隊伍往前。
棺材滲出的水徹底將雙腿打濕,裡麵搖搖晃晃,一隻手伸了出來,推開蓋子,從縫隙裡露出一雙眼睛,癡癡地看著吳秋秋。
隊伍推搡著吳秋秋向前。
懷中的公雞安安靜靜,雙腿被綁住。
她不受控製一般,雙腿被什麼拉扯住了一樣,隨著隊伍走向迷霧
“餘教官?”
狐狸新娘消失不見了,餘顧也消失不見了。
整個舞台上隻有吳秋秋一個人,那些七彩的燈光不停晃動,讓吳秋秋睜不開眼。
她隻看到自己的雙腿在一點一點滲血。
公雞的眼珠子一點一點轉動,把她盯住。
棺材裡好像傳出了一陣滲人的笑聲。
哭著的動物們發出哭泣聲,敲鑼打鼓。
悲傷和喜悅的氣氛徹底融合在一起。
往前......往前
吳秋秋想要停住。
可就在她停住的同時,腳掌宛若鑽心一般的痛。
就像無數根蟲子往腳底鑽進身體裡,噬咬著她的血肉。
黏膩的鮮血不停地湧出,皮下麵的血肉和骨頭在潰爛,腐朽。
整個小腿瞬間千瘡百孔。
唯有往前走,那種痛苦才能減輕幾分。
毫不懷疑,她最後會變成一張皮。
皮下的血肉會變成膿水流出。
她捏住公雞的脖子,棺材裡發出的笑聲戛然而止,好像也被捏住了脖子。
那些動物的頭轉動了一下,笑著的人臉朝前,卻像不倒翁那樣搖晃著腦袋。
他們人臉那一麵放聲大笑,身後的動物腦袋齊聲哭泣。
尖銳的聲音交雜在一起,橫衝直撞湧入腦海,刺破耳膜。
一股股濕潤的液體從耳朵裡流出來。
“夠了!”
吳秋秋大喊一聲,手中忍不住用力,將公雞的脖子直接扭斷了。
安靜了。
燈光和聲音齊齊停下了。
七彩的燈全部消失,隻留下白色的光圈將吳秋秋籠罩在裡麵。
她的雙腿也沒有腐爛,迎親的隊伍停在她的麵前,新娘掛著笑臉站前不遠處。
而那隻雞
滿地的雞毛亂飛,吳秋秋還提著公雞的頭。
鮮血滴滴答答的。
除此外,四周漆黑一片。
她什麼也看不見。
她想撥開前麵的人,手指剛一碰到,他們就變成了一堆泥沙
漸漸的,她看到自己的手指也在一點一點變黑。
她,也要變成泥沙了。
地上的泥沙慢慢蠕動,形成一張張陌生的人臉。
齜牙咧嘴地衝著吳秋秋笑。
“放棄吧。”
“不要掙紮了。”
“加入我們。”
接著泥沙人臉的嘴裡念著一段吳秋秋完全聽不懂的方言。
像是念經,又像是做道場時道場先生所念。
每念一句,便有一聲振聾發聵的鑼聲。
鑼聲仿佛是在腦海中響起,每一聲落下,吳秋秋腦袋裡就好似被人攪亂了一樣,一團漿糊。
方言念經還在繼續。
泥沙人臉還是笑得詭異。
吳秋秋抬腳將一張臉踩住。
可那沙子竟然沒過腳背,人臉出現在她的腳背上。
腿上也開始發癢,好像裂開了一張張嘴巴。
手上,背上,胸前,肩膀上,不知何時都長出了嘴巴,就連她的臉上也未曾幸免。
那些無所不在的嘴巴,齊齊用方言念著那一段詭異的經文。
鋪天蓋地,四麵八方,從耳邊,到腦海裡,揮之不去。
徹底讓人瘋狂。
那一張張嘴巴裡,甚至還有一條猩紅的舌頭在蠕動。
吳秋秋伸手去摳手背上的嘴巴,那嘴巴竟然一口將她的手指咬住。
“哈哈哈哈哈。”它發出尖銳的笑聲。
劇烈的疼痛卻讓吳秋秋意識短暫恢複了清醒。
萬魂鈴的機會在出租車用掉了。
她必須找到破綻掙脫。
否則就落入羅家的圈套,迷失在恐怖的幻象中。
這些嘴巴長出來,吳秋秋第一反應不是害怕,而是惡心。
若是她變成渾身長滿嘴巴的怪物,她寧願去死。
她刻意不去聽那詭異的經文,然而經文卻還是無孔不入地湧入腦海中。
吳秋秋雙眼變得有些紅。
冷靜。
深呼吸。
她掀開自己肩膀的衣服。
雙眼再度清明起來,唇邊也有了一絲笑意。
羅家以為這個幻境天衣無縫。
然而百密終有一疏。
她肩膀的蓮花台。
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此時,她的身上並沒有外婆紋上的蓮花台。
所以......假的。
她閉目:“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
“凡所有......”
吳秋秋一遍一遍大聲念著金剛經中這一段。
那些方言念經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最後,竟然徹底消失。
吳秋秋睜眼,身上那些怪誕可怕的嘴巴已經不見了,她還是她。
這一次,她站在迷霧籠罩的街道上,再沒有刺目的燈光。
身後是那隊已經走遠的迎親隊伍。
不同的是,動物的哭臉已經轉變成了笑臉,在黑夜中一晃一晃的,慢慢消失。
“秋秋,你剛剛怎麼了?我怎麼叫你都叫不醒。”
身側,餘顧兩手扶著吳秋秋的肩膀,麵露擔心。
吳秋秋搖了搖頭:“不小心被迷了。”
“沒事就好,秋秋,我真的好擔心你。”
餘顧一把將吳秋秋抱在懷裡。
吳秋秋皺眉,眼神驀地就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