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選擇，孔黑子寧願不知道這麼多。
每次見識增長、閱曆提升，心中的“禮”就要推倒重來一次。
一次又一次，反反複複。
這次，直接都不用推倒了，孔黑子都開始懷疑“人”的概念了。
“何為人？”
聽到這話，眾人沒有回應。
“何為人？”
孔黑子再次問道，而且加強了語氣。
眾人終於認真思考。
龍陽說道：“有家才有人，有家人才有人！有牽掛，被牽掛，才是人！”
大黃搖了搖頭，“活得清醒，活得明白，不渾渾噩噩才是人！”
長卿不知想到了什麼，“比昨天更有收獲，才是人！”
王建歎息，“人不能總是沉溺於昨天吧？未雨綢繆，謀福萬世，才是人！”
最終，所有人都看向嶽川。
嶽川沉吟許久，許久……
“孔先生，你先說吧。”
孔黑子拱手，“諸位，‘人’或許並非生命的一種，而是生命的一個形態，一個高度！”
“而人，並非生命的極致！”
“在人之上，還有更高級的存在，更強大的存在。”
“人會被鬼物當成血食，人生活的世界也會被修士當成秘境。”
“我們會感到憤怒，會感到恐慌，是因為我們把自己當‘人’！”
“我們受到不公正對待時，會憤怒，會痛恨，會譴責。”
“但實際上，這都是我們自作多情，自取煩惱。”
“敵人從來沒有把我們當人！”
“就像……我們從沒有把豬牛羊平等對待。”
“所以，我們應該平靜對待這種不公！”
諸弟子聽到這話，一個個難以置信。
“先生，您怎能？”
“先生，這不像您的風格。”
孔黑子擺了擺手，“某隻是說平靜對待不公，卻不是什麼都不做。”
“相反，我們應該時時刻刻引以為戒，鞭策我們努力、奮發、向上！”
“而不是把畢生的聰慧都消磨在如何製訂禮樂，如何增加稅賦上。”
“我們要明白一個道理——危險，來自上方，而非下層！災難，來自外界，而非內部！”
諸弟子這才醒悟。
之前的學問，全都是“治國平天下”，可什麼是國？什麼是天下？
為什麼要治？為什麼要平？
為什麼字裡行間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
之前還沒什麼感覺，現在有了，卻說不出來。
嶽川想了想，說道：“我們大周世界因為種種原因，長期停留在‘國’的階段，並沒能發展到‘天下’的階段。”
“這就導致我們的格局和視野天生……短淺許多。”
“甚至分不清這兩者的區彆。”
“未來，我們的認知還會繼續下降，下降……”
說到這裡，嶽川停頓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說下去。
今後兩千多年的時間裡，人們的認知至少會出現四次斷崖式下跌。
不光是普通人，掌握文化解釋權的讀書人也一樣。
儒家口口聲聲說“家國天下”，但是有幾個人真正做到了呢？
一家一姓為國。
臣子與國君是平等的合作關係。
任命文官，叫拜相。
任命武官，叫拜將。
一個“拜”字充分說明了兩者的地位。
但是後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國之興亡，隻和坐江山的人有關。
對於享受苛捐雜稅的匹夫來說，改朝換代也就是換個人收稅，誰當皇帝都得磕頭。
天下，是萬民的天下，是萬物的天下。
就是天空、大地、河流對飛禽走獸遊魚的關係。
所以，“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國亡了，隻是從老趙家變成老朱家。
可要是天下亡了，就是從漢家變成洋鬼子家，甚至外星洋大爺的家。
在某些人彆有用心的篡改下，這句話變成了“國之興亡，匹夫有責”。
從天下，降到國。
所以，孔黑子說的沒錯，人族所有的聰明才智都用在了自我閹割上。
所有的時間精力都用在內部，用在下層。
從來沒有往外看，更沒有往上想。
嶽川歎息一聲，“也許，最該改變的是我！”
說完，嶽川站起身來，向眾人拱了拱手，隨即向外走去。
小院中，幾人表情各異，卻都默契的忙碌起來。
薑國走到這一步，已經超越古往今來所有的族群，所有的賢智者。
前方有路嗎？
路在哪？
眾人的目標是一致的，隻是對道路的理解有所不同。
問題的關鍵，大家還都說不出自己的“道路”。
所以隻能先做事。
先做自己認為有意義、有幫助的事。
楚國！
子申恭敬地跪拜。
即便貴為國君，依舊對嶽川行弟子之禮。
“拜見師父！”
旁邊，養由基也向嶽川行禮。
“見過先生。”
嶽川扶起子申，又向養由基點了點頭。
“國中近來如何？”
子申彙報道：“江河無患，萬民有福！這一切，都是師父您的功勞。”
養由基接著說道：“托雲夢澤的福，上遊巴蜀，下遊吳國，北方中原的貨物都在此地彙集。”
“丹陽宗室成員組成商隊，四方販運財貨，國中物資充盈，百姓全都衣食無憂。”
“南方諸多蠻族也都畏大王之威，感大王之德，陸續投靠、效忠。”
“更有猢猻國，向大王獻上鮮果、美酒，以及諸多山中物產。”
“它們的飛行機關，當真有趣……”
說這話時，養由基不自覺的摸了摸大弓。
看得出，他有種射一箭試試的衝動。
嶽川嗬嗬一笑，“楚國地大物博，隻是人口跟不上，很多地方都荒蕪著，沒能得到有效的治理、開發。”
“現在有山神、河神、土地公等諸多神明庇護，楚國的發展一日千裡，比肩中原指日可待，便是超越，也不無可能！”
什麼？
聽到這話，君臣二人同時一震，對視的目光中滿是震撼。
雖然楚國祖祖輩輩都不服中原，吃飯睡覺都要跟天子一比高下。
可他們心裡明白，楚國跟中原比不起。
差太多了！
能跟中原平起平坐，已經是祖墳冒青煙。
現在嶽川卻說，楚國有可能超越中原。
這話，君臣二人深信不疑。
“師父，我們該如何超越？”
“還請先生教我！”
嶽川神秘一笑，“辦法不是沒有，隻不過，這需要大機緣、大悟性、大毅力、大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