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嶽川的天馬行空不同，其他人都不由自主仰望天空。
“雲小姐，你的意思是……當初炎黃部落與巫族大戰，是依靠了天眼，以及類似這些蜻蜓、蝴蝶的小型法器幫助？”
天姥點頭，“上古時代的事情，現在無需再過多討論，我想表達的意思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這八個字不算陌生。
相反，眾人不止一次聽到。
自從進了南郭小院，發出的最多的感慨也是這個。
但是，聽了天姥的話，眾人第一次明白了這八個字的含義。
天外，確實有天。
人外，確實有人。
這時候，長卿發現孔黑子一言不發，對手上的蜻蜓提不起絲毫興趣。
“咦，孔先生為何不玩？難道是不喜歡？要不，我替你收著？”
孔黑子抬頭，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某隻恨自己……”
“哦？孔先生怎麼了？”
眾人全都好奇起來。
“某隻恨自己，為什麼把《禮製》修完了！某有種預感，又要推倒重寫了。”
現場安靜了幾秒鐘，隨即哈哈大笑。
自從接了編書的活，孔黑子真是頭都撓禿了。
其他類型的書籍還好說，就是在管仲十三篇的基礎上完善、發散。
但是禮製不好弄。
每次剛剛修出一個滿意的版本，嶽川就會從外麵回來，然後給大家講述這段時間的見聞。
然後孔黑子就有了新思想、新看法。
結果就是禮製廢了。
今天也不例外。
嶽川笑著說道：“孔先生，這是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啊！”
眾人聽到這話，頓有所悟。
結合這段時間的經曆，確實如此。
孔黑子感慨道：“此中道理，窮儘畢生之力也未能領悟萬一。某與嶽先生論道，一年卻仿佛三生三世。”
其他人跟著說道：“沒錯！尤其是嶽先生剛才的話，讓在下有種破繭重生的感覺。”
“人每一天都變得不一樣，無論身體還是思想，都與昨天截然不同。確實是日日新。”
嶽川愣了一下，隨即醒悟，自己剛才說的話有點超前了。
該句出自曾子，至於曾子……
嶽川在南郭小院中找了一圈。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孔黑子門下某個弟子。
也不知道孔黑子與他們相遇沒有。
於是嶽川解釋道：“商朝開國之君商湯在自己每天盥（guàn）洗的盥洗盆上，銘刻這句銘文警示自己。意思是誠然如果有一天能夠獲得新的進步，就要一天一天都有新的進步，而且還要再繼續天天有新的進步。”
“妙哇！”
正在把弄蜻蜓的龍陽讚歎道：“嶽先生，我們也製作一批洗臉盆，也在洗臉盆上銘刻這句話，然後把這句話當做賣點，向大家宣傳，如何？”
長卿拱手讚歎，“王子殿下好主意，真是好主意！在下願意為王子殿下免費推廣！”
說白了，就是想讓龍陽免費送個洗臉盆。
眾人玩笑的時候，天姥說道：“有沒有可能，人皇商湯不是在激勵自己，而是在警醒自己？”
“哦？什麼意思？人皇會覺得自己麵目可憎嗎？”
天姥擺擺手，解釋道：“天外之人，可以用天眼珠等手段窺視地麵，地上之人便用臉盆倒映天空。”
聽到這個解釋，眾人齊齊一愣。
“雲小姐，臉盆倒映天空有什麼用？”
天姥沒有回答，而是自顧自說道：“道在天地，如汞瀉地，顆顆皆圓，如水映月，處處皆見。一個天眼珠，可以收納萬千景象，一個盥洗盆，為什麼不能倒映整個天空呢？”
這……
天姥接著說道：“人皇湯這句話，也有可能是在記錄自己觀測到的結果。某個天外之人成長、蛻變的過程。”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如果這是真的，那麼天外之人的成長速度也太快了。
南郭小院的氣氛瞬間降到冰點。
眾人不由自主仰頭。
晴空萬裡，碧藍如洗。
什麼都沒有。
但是不知為什麼，眾人總感覺這藍色的天空像是一個巨大的眸子。
如果眾人所見的藍天是一個眸子，這該是多麼恐怖。
又該是，多麼絕望！
老子是周天子的圖書館館長，見多識廣，尤其是某些外人根本不可能接觸到的秘聞。
所以，他傾向天姥說的話。
“大家不要覺得匪夷所思，有可能確實如此。這世上有很多位置的存在，不可揣測的恐怖。”
“李先生說的是鬼怪？也不怎麼恐怖啊！”
鬼怪的存在不是什麼秘密。
但鬼怪在薑國一點都不可怕。
誰會害怕一個整天守夜，拿著燈籠打更、報點，提醒大家小心火燭的鬼怪呢？
誰會害怕那些依附在城牆裡、城門中，盤問路過的孤魂野鬼，防止它們衝撞生人的鬼怪呢？
老子搖頭說道：“不，我說的不是鬼怪，而是雲小姐說的——天外天、人外人！”
嶽川沒有參與討論。
因為他早就知道結果了。
他隻是想看看眾人的反應。
眾人對“天”的反應。
當今百姓，都是被“天”統治了數千年，無論衣食住行還是生產征戰，都融入了“天”的意誌。
“天”在人族的文化、典籍中至高無上，不可置疑、不容挑釁。
就連人族的皇，也是“天”的兒子。
就連人自身，都是“天”塑造的產物。
這種情形下，讓人去質疑天，甚至反抗天，無異於“方天畫戟，專捅義父”。
孔黑子第一個無法接受。
在他心中，“天”應該是一種客觀的存在，或者概念上的存在。
是一個恒定的，不變的，沒有感情的死物。
而不是一個有意識的活物。
人們膜拜天、崇敬天，並不是真的希望“天”存在。
恰恰相反，人們更希望“天”不存在。
孔黑子忍不住問道：“雲小姐，如果‘天’真的存在，為什麼會坐視人間禮崩樂壞不管，為什麼會放任瘟疫肆虐、天災橫行？尤其是當今天下，列國征伐，戰亂不斷。‘天’為什麼不出手製止？”
天姥淡淡一笑，“你……真的想知道為什麼？我怕你知道以後，無法承受。”
孔黑子拱手，“還請雲小姐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