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2章(1 / 1)

孔黑子抱著一摞書稿陷入石化,那模樣跟旁邊的小墨差不多。

挑燈僧隨手拿起一本孔黑子熬夜趕出來的書稿翻了翻。

“孔先生,你是不是想說,我們講的內容太過匪夷所思,甚至是離經叛道,所以心中抵觸、抗拒?”

孔黑子仿佛看到知音,瞬間抬起頭。

“先生也有同感?”

“不!”

挑燈僧連連搖頭。

“我隻想說一件事——大周五百年,天下依循周禮五百年,是越來越好了,還是越來越壞了?將來是會更好,還是更壞?”

“這……”

孔黑子不說話了。

其他人心中也都有了答案。

孔黑子忍不住問道:“諸位!當今之世禮崩樂壞,難道不是人心不古嗎?正因此,我們才更要以身作則,為天下先,引領天下人走向大同之世!”

挑燈僧歎息一聲,“孔先生,你也說了,人心不古……那,什麼是‘古’?又如何回到‘古’?”

眾人連連點頭。

嶽川卻想得更多。

人心不蠱……

蠱惑人心……

巫族覆滅後,蠱也被抹黑成邪惡事物,人們談之色變,避之不及。

可如果蠱是好的呢?

如果蠱能引人向善呢?

那麼,“人心不古”和“人心不蠱”就是同一個意思了。

挑燈僧又說道:“我一直有一個想法,卻不敢說出來……那就是,也許禮崩樂壞的根源就是周禮!”

聽到這話,眾人駭然。

隻有嶽川暗暗叫好。

說了這麼多,乾了這麼多,不就是為了挖天子的根基麼。

現在終於有效果了。

要知道,在場所有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小國之民。

而挑燈僧是周天子封的官。

彆人說什麼也就罷了,不食君之祿,不忠君之事。

挑燈僧卻公然編排周禮,非議天子,這就有點……

但誰也沒說什麼。

能坐在這裡的都是有智之士,不會輕易被他人蒙蔽。

他們有自己的判斷能力,可以清楚知道彆人說的是真是假。

以前沒人敢捅破這層窗戶紙,唯恐自己被當成異類。

現在有人發出第一聲呐喊,眾人恍然發現,原來四海之內儘是知己,八方之外儘是回響。

挑燈僧繼續說道:

“我給東家打工,就是要得到工錢,如果掌櫃不給我工錢,而是讓我感恩、讓我福報,那他就是在騙我!”

“我給國君當差,就是要得到俸祿,如果國君不給我俸祿,而是讓我無私、讓我奉獻,那他就是在騙我!”

“我遵守禮製,就是想從遵守禮製中獲得好處,如果我沒有得到好處,反而處處被束縛,被傷害,那禮製就是在騙我!”

“我可以感恩!可以福報!可以無私!可以奉獻!但一定是我自願的,是我力所能及的,而不是被強製的,不是超出我能力範圍的!”

“我所有的感恩、福報、無私、奉獻,一定要有意義,能夠反饋在千千萬萬和我一樣的身上,讓這個世界更美好,而不是成為某些人的私利,讓這個世界更加糟糕。”

“所以,禮製的源頭必須是有利於下層,有利於百姓,而不是有利於上層,有利於國君。”

“百姓是最底層,不會再有更底層!但國君之上有霸主國,霸主國之上有天子,天子之上……”

說到這裡,挑燈僧突然頓住了。

他不自然的咳了咳,接著說道:“如果禮製是利下的,百姓就不會有負擔,可如果是利上的,百姓就會有負擔,而且是一層又一層負擔!這些層級會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多、越來越高,最終壓垮百姓。”

“孔先生,你仔細想想之前的周禮,再看看你連夜趕製出來的禮,是不是這麼回事?”

一番話把孔黑子說得啞口無言。

挑燈僧把手中的書稿放在孔黑子手上。

“為君作禮易,為民作禮難!為君作禮很容易名傳千古,為民作禮卻很可能屍骨無存。孔先生是想乾大事呢,還是作小文章呢?”

一句話激得孔黑子麵色通紅,黑紅黑紅。

“某!自然是乾大事的!某鐵骨錚錚,豈是修降表的牆頭草?”

這一瞬間,孔黑子終於悟了。

之前的自己,隻是在“周禮”這個小範圍裡打轉。

自己隻是把周禮研究得滾瓜爛熟。

但周禮並不是一切。

自己所有的努力,都隻是把周禮擴大化,讓所有人都去接受周禮、遵守周禮。

湖再大,終究是湖。

海再小,那也是海。

一輩子在湖中做文章,為什麼不能從一開始就以大海為目標呢?

方向不對,努力白費,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不是禮崩樂壞,不是人心不古。

而是人們覺醒了、開智了,知道對錯、明辨是非了,不再像以前那麼好欺騙了。

再大的石頭,也壓不住萌芽的小草。

石頭能壓死十個小草,一百個小草。

但這些小草會化作春泥,成為下一個小草的養料。

終會有一個小草頂開石頭,得見陽光。

一個人看到此情此景,覺得小草雜亂無章,於是鍥而不舍的修剪雜草,欣賞石頭的美觀。

一個人看到此情此景,搬開石頭,給雜草澆水、施肥,欣賞草坪的蔚然如茵。

“多謝兩位先生,某悟了!”

孔黑子向二人行禮,抱起一摞書稿轉身離開。

嶽川連忙將其叫住。

“孔先生,這才是剛開始,後麵還有呢。”

說完,嶽川拿出九天玄女傳授的兵法、戰陣。

“長卿,看看你喜歡不喜歡?”

後者接過來翻了翻,隨即眉頭皺起,“這是什麼?”

“人族的兵法之祖、陣法之源!”

聽到嶽川的話,在場眾人全都色變。

祖、源這些詞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用的。

嶽川解釋道:“這是九天玄女傳授給軒轅的兵法戰陣,軒轅靠著這些擊敗了蚩尤。”

長卿頓感燙手,高聲驚呼道:“嶽先生,您該不會是把軒轅墳給掘了吧?”

“哈哈,怎麼可能!”嶽川說道:“我不過是遇到一個有意思的朋友,那朋友與我相見恨晚,送給我一些書稿、資料罷了。”

長卿翻看著手上的兵法、陣法資料,越看越費解。

“就這?嶽先生,這就是擊敗蚩尤的兵法、戰陣?這……這根本狗屁不通好吧!”

嶽川說道:“你說它狗屁不通,是因為你用人的視角去看它。”

“不用人的視角還用什麼?”長卿不解。

“嘗試用‘天’的視角,你會有不一樣的感悟。”

“天?”

聽到這話,長卿還是不解,撓著頭仔細思考。

旁邊的挑燈僧卻渾身一震。

他轉頭看向嶽川,沉吟許久低聲問道:“嶽先生既然已經知道‘天’,那麼,嶽先生如何看待它?”

挑燈僧語氣平淡,沒有絲毫情感。

沒有對天的尊敬,也沒有對天的畏懼。

就像在談論毫不相關的阿貓阿狗一樣。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