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能不能做到？

嶽川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因為人心這東西，最難以琢磨。我隻能說，儘最大努力去重現公天下，至於最後做成什麼樣，我也說不準。”

“但是……至少我的努力會有成果，兩千五百年後，這方天地，會變得更好，這方天地的人們，會更幸福！”

南郭合不理解。

不理解為什麼嶽川反複而多次的強調“兩千五百年”。

管聖五百年都做不成的事情，土地公兩千五百年就能做成嗎？

嶽川轉向柳一，問道：“對於公天下，你應該是最有發言權的，說說你心中的公天下是什麼樣子？”

聽到這話，柳一渾身一緊。

因為“公天下”隻是一小撮人的公天下，龍蛇一族就是被“公天下”害死的。

大洪水需要有人背鍋，人族便把龍蛇一族綁上刑場。

龍蛇一族被處決的那一刻，公天下也開始瓦解。

柳一深吸一口氣，低聲說道：“不知！”

她說不出。

或者，她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嶽川笑了笑，“我有一個朋友，他琢磨出一種小國寡民取代公天下。他的想法是什麼呢……”

“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遠徙。雖有舟輿，無所乘之。雖有甲兵，無所陳之。使民複結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

要使國家小而且人民少。

使百姓有效率十倍百倍的器械都不使用，使老百姓愛惜生命而不遠離家鄉。

即使有船和車子，也沒有地方要乘坐它，即使有鎧甲和兵器，也沒有什麼地方要陳放它。

讓人們再用結繩記事的方法。

人們以他們所吃的食物為甘美，以他們所穿的衣服為美好，以他們所住的房子為安適，以他們的風俗為快樂。

鄰國之間相互可以望見，雞犬之聲相互可以聽見，而鄰國之間的老百姓到老到死也不相互來往。

聽到這話，眾人表情各異。

尤其南郭合。

這與管仲“一匡天下”的思想背道而馳。

“土地公，您推崇小國寡民的思想嗎？您之前提出的仙家堂口，就是小國寡民嗎？每一個山頭就是一個堂口，每一個堂口就是一個國家，全天下都置於堂口的治理下，就等於是小國寡民？”

嶽川點了點頭，“對，卻也不全對！我還打算鋪設鋼鐵之路，修築雷霆快車，令其連接東西，溝通南北，令天下人可以自由遷徙、走動。並非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

南郭合仔細想了想，隨即暗暗點頭。

確實是這樣。

土地公一直都希望天下人連成一體，不是政治上的連成一體，而是經濟、文化、思想、交通、修行等。

“土地公，我們仙家的堂口，不過是在小國寡民基礎上增加了交通和聯係，本質上並沒有太大的區彆是嗎？”

“是！”嶽川點頭，“當全天下由一個又一個仙家堂口管理，每個堂口管理一座山頭、治理一片區域，天下間所有的土地都寄放在我的名下，還要君王乾什麼？還要霸主乾什麼？”

南郭合仔細想了想。

確實，國君還有什麼用呢？

到那時，再也組織不起投票，也不會有人借投票為所欲為。

嶽川在世界地圖上塗塗畫畫。

“這七大洲，每個洲都有數以億萬的山頭，數不清的生靈，再英明睿智的能君賢臣也治理不過來。所以，禹皇將天下劃分為九州，讓自己的臣子分彆治理。”

“如果是這世界地圖呢？禹皇怕是要劃分出九九八十一州，甚至九百個州，一千個州。如此，又要委派一千個臣子，數百萬的官員胥吏。”

“所以，公天下終將走向儘頭，這不是禹皇的錯，也不是管聖的無能，而是人心決定的。”

“所有人都希望置身在公天下，卻唯獨不希望自己成為公天下的一份子。”

“禹皇隻不過是正好在治水期間走遍天下，所以生出劃天下為九州的想法。”

“即便禹皇不這麼做，以後的人皇，依舊會做出類似的舉動。”

“無論管聖的‘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也好，還是由此衍生出的‘大一統’也罷，都是披著公天下的皮為一小撮人牟利。”

嶽川煩躁的甩了甩毛筆，雙手背在身後，長長歎息一聲。

“所以，天下為公是最好的選擇，所有的土地都寄托在我的名下，誰也不能用任何理由、任何借口去侵占。”

“所以，小國寡民是最好的選擇，既然公天下注定不可能成功，那就反其道而行，把天下不斷細分，細分到不能在細分，讓權力徹底粉碎。”

“到那時，天下就是無數個雞犬相聞的小集體裡生活，小集體裡的人共同生活，彼此熟悉，親如兄弟，誰也不會借投票的名義坑害彼此。”

“因為他們明白，今天投票坑了彆人，明天就會被彆人投票坑回來，一天都不間隔。”

“可是公天下之下，今天投票坑了彆人，下輩子也不會被彆人投票坑回來，如此一來，這輩子就能肆無忌憚的投票，肆無忌憚的借投票權為自己牟利。”

胡二終於明白嶽川的想法。

“師父，您的意思，今後仙家堂口，沒有高下之分，沒有大小之彆，所有的堂口都是平等的，權力也是一樣的。所有的堂口都直接歸您節製，中間不會再有其他單位或個人？”

嶽川點了點頭，“沒錯！土地廟周圍是這樣，中原諸國是這樣，華夏之外還是這樣。所有堂口都是平等的，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去管理他們，乾涉他們！”

南郭合問道：“如果某個堂口為非作歹呢？”

嶽川哈哈一笑，向南郭合擺了擺手。

“為什麼非？做什麼歹？他們是圖富貴，還是圖什麼？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有什麼意義？”

“仙家成員最重要的是修行，唯一的追求也是修行，不僅是修現世，更是修來世。不僅是修自身福壽，更是修子孫功德。”

“九十九步都走過來，最後一步還會行差踏錯嗎？”

“就算堂口中一個仙家成員生出異心，其他成員都跟著同流合汙嗎？”

“就算一個堂口全都同流合汙，山頭所轄的生靈不會跑嗎？不會走嗎？”

“沒有土地束縛他們，沒有食物製約他們，更沒有忠貞孝悌禁錮他們，這個山頭生活不自在，那就去其他山頭啊！”

“鳥獸尚知遷徙，逐水草而居，人為什麼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