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皋用手指蘸著牛血，塗紅了嘴唇，隨即將牛耳高高舉起。

這就是“執牛耳者”的來曆！

春秋時代會盟，能“執牛耳”的通常都是盟主。

執牛耳者也成了某件事、某個組織或者某個地域中最有分量的指代。

隨即，開始祭祀天、地、山、河。

伍子胥分彆長生天、土地公、山神、河神。

原本應該是皇天、後土，可鮮虞諸國認為不妥。

皇天、後土是華夏的天地，鮮虞的天地不一樣。

天，必須是長生天。

至於其他的，伍子胥隨意。

伍子胥也不在乎。

畢竟嶽川說了，長生天跟他是“穿一條褲子”的交情。

反正都是河神大人的朋友，祭祀一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出於格式工整，皇天、後土對仗，長生天就得找一個仨字的。

伍子胥直接把土地公安排上去了。

畢竟薑國信仰土地公，帶了個“土”，還帶了個“地”，而且是三個字。

剩下就是山神、河神了。

伍子胥不認識山神，但伍子胥認識河神。

祭祀的時候，他看了嶽川一眼。

那得意的小表情，似乎在請功。

看，我偷偷把您加進去了。

嶽川心中暗笑：少年，你太天真了。

祭祀開始，伍子胥喃喃念誦寫給天地山河的文章。

會盟諸國按照伍子胥的指引，分彆祭祀四方。

周圍觀禮的人們紛紛跪倒，從四麵八方膜拜土堆。

氣氛都烘托到這兒了，嶽川覺得自己不做點什麼不合適。

再說了，這長生天、土地公、山神、河神都是自己，就像是給自己辦的專場。

拿人香火，總得替人消災吧。

想到這兒，嶽川開始繪製水咒。

淅淅瀝瀝的雨絲從天而降。

這不是普通的雨，而是香火引來的降水。

草木受到滋養，會茁壯生長。

人們沐浴甘霖，也都感覺筋骨舒展，身體輕鬆，精神煥發。

“咦……這雨有古怪啊！”

話還沒說完，腦袋上就挨了一巴掌。

旁邊一個上了年紀的低聲罵道：“什麼叫有古怪？那叫有神異！不會說話彆說！”

“哦哦哦，有神異，有神異！”

沒多久，又有人指著地上，激動地喊道：“快看，快看！”

眾人低頭，這才發現，雨絲落到地麵的一瞬間，化作煙霧噴薄開來。

這些煙霧漂浮在地麵上，緩緩沉降，不多時就攢了一片。

這時候，星星點點的綠意在霧中浮現。

隨即，一棵棵帶著點兒鵝黃色的小草破土而出，長成一片。

“這裡的土都被鏟掉一片，這裡的地麵也都被黃土鋪墊，怎麼還會長草呢？”

“這些草是怎麼回事？”

“還開花了。”

人們隻覺得膝蓋處癢癢，沒多久，手背上也覆了一層草葉。

原本光禿禿的土丘，以及土丘周圍，全都變得綠意盎然。

“神跡！神跡啊！”

綿皋福至心靈，雙臂高舉，大聲喊道：“長生天！這是長生天顯靈了！”

翁胖子也不甘示弱，用更高亢的聲音喊道：“是土地公！土地公顯靈了！”

其他人也紛紛高呼。

“山神顯靈了！”

“河神顯靈了！”

除了會盟祭祀的幾個神，還有其他神。

一時間，人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諸侯會盟，還是神仙趕集。

嶽川收了水咒，雨絲緩緩減少，最終消失不見。

可是地上早已綠草如茵。

土台子上芳草如茵，會盟諸人哈哈大笑著坐了下去。

“上天這是看咱們站著太累，給咱們送蒲團來了？”

“你怎麼不說是送枕席，讓你長久的住在這兒呢？”

伍子胥安排人把銘刻有會盟內容的玉牌分彆埋入土中，沉進河裡。

牛羊等祭品被擺上供桌，眾人念叨一會兒就可以載歌載舞，累了餓了就可以開席了。

土台下方，準備好的肥國青壯與其他各國勇士一起表演摔跤。

激昂的鼓點，熱烈的歡呼，把會盟氣氛推向一個又一個高潮。

與此同時，晉國。

智氏宗主智申看著中行氏送來的書信，眉頭緊緊鎖起。

“趙無恤，真的隻用了兩天時間，就從草原上，奔襲到肥國？”

中行氏信使拱手，“我們多方查證，信息屬實，趙無恤的騎兵一人三馬，甚至一人四馬，一千人從北向南，近乎一條直線，沒有任何停滯，可謂是一馬平川！”

智申搖了搖頭。

中行氏信使臉色一緊，鄭重道：“宗主，這些都是我中行氏反複驗證所得。您若不信，在下隻能以死證清白了！”

智申擺了擺手，“老朽並非猜疑你，而是……老朽實在無法相信，世上能有人完成此等壯舉！”

智氏長期主導與楚國的爭霸戰爭，對行軍打仗熟稔至極。

一支軍隊調動，三軍未動糧草先行。

即便大軍出發，還要製定行軍路線，選擇紮營地點。

斥候一路偵查，先鋒逢山開山、遇水架橋。

還有雨天泥濘、河流漲水等等。

這還不包括遭遇毒蟲猛獸，出現減員受傷。

智申幽幽說道：“如果我們北伐匈奴，從國中出發，抵達匈奴地盤，少說也得三個月。而在此之前，籌措糧草，又得三個月。糧草之前，製定計劃，又得三個月。前前後後，差不多一年時間過去了。趙無恤……趙無恤……”

智申眼中浮現出濃烈的渴望。

“生子當如趙無恤啊！這麼好的孩子，為什麼不是我智氏的呢？”

中行家信使壯著膽子說道：“之前，趙簡子托人提親……”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智申心疼、肝疼。

趙無恤北擊匈奴、威震華夏，一勞永逸解決華夏北方邊患。

當時，晉國公卿貴族們全都瘋狂了，爭著搶著與趙氏聯姻。

哪怕趙氏的嫡長子伯魯還沒有娶親，哪怕趙無恤是庶子出身，哪怕趙無恤身上有一半夷狄血脈。

可是，沒人在乎！

他們與趙氏聯姻，為的就是趙無恤，單純圖的趙無恤本身，而非其他。

如果是其他庶子，趙簡子才懶得關心，隨便挑一個成婚就是。

可對象是趙無恤，趙簡子格外重視。

他不但親自把關，還專門請畫師，把各家女眷的肖像畫了下來，整理成冊送往科爾沁城。

趙無恤的回信很快，也很短——我全都要！

趙簡子反複確認，最終厚著臉皮宴請所有準親家，把這個消息宣布出去。

其他中小家族還好，有自知之明。

他們本身就是衝著妾室填房去的，“我全都要”對他們非但不是羞辱，反而是天大的喜訊。

說明他們搭上了趙氏的關係。

可對於智氏這種頂級存在，就是打臉了。

智申連酒水都沒喝，當場拂袖而去，中行氏等家族也紛紛跟隨。

現在，趙無恤兩天時間奔襲近三千裡。

智申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肥國距離此地也就千百裡，你說……明天一早，趙無恤的刀，會不會架到老朽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