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微微一顫,沒有拿穩那片柳葉,它瞬間脫離了嘴唇,最後一個音符異常清晰,卻戛然而止。
其他人尚未從這一變故中回過神來,原本麵無表情的吳越反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範成明對音樂一竅不通,疑惑道:“破音了?”很好笑嗎?
吳越右手隨意地插在腰間,笑得幾乎不能自已,解釋道:“孫司戈吹的根本不是柳葉,而是口哨。”
還沒輪到盧照從自己被人騙了的震驚中緩過來,孫昌安先愣住了。
喃喃自語道:“怎麼能是口哨呢!”
秦景點頭確認道:“的確是哨音。”
吳越恢複平日裡略帶幾分疏離的模樣,先為孫昌安開脫一番。。
“恐怕你自己也沒意識到這一點。”
鄉下孩子不會學習君子六藝,除非特殊情況,更不會特意去鑽研樂理。
高門大戶彈琴奏樂是風雅,庶民操弄這些,說不定被人認為是自甘下賤。畢竟樂人的地位從古至今都不高。
當一群孩子在山野間嬉戲時,不知是誰率先摘下一片樹葉,放在嘴邊吹響了它。
孫昌安就是其中一員,為了能讓柳葉發出聲音,他嘗試了許多種方法。
直到他找到一種獨屬於自己的方式,一群孩子又哪有什麼分辨能力,他們隻知道孫昌安厲害,能把柳葉吹響。
就連他自己,這麼多年來也一直深信不疑。
其實,他真正吹的是口哨,柳葉不過是個道具罷了。
人所處的環境往往會限製他的認知,久而久之,習慣便成了自然,根深蒂固。
李開德一邊一把將柳枝上的柳葉粗魯地擼下來,接在剛編出個底座的藤筐上,一邊說道:“要不把葉子放一邊,試試到底是怎麼回事。”
孫昌安按照他的說法去做,嘴巴張合數次,卻總覺得哪裡不對勁。雙手無力地放在腰間,顯得格外無助。
盧照建議道:“把手放上去試試。”
孫昌安將雙手握成拳狀,放在唇邊。一陣高低起伏的音調隨之響起,聽來卻和先前有細微的差彆。不知是因為緊張所致,還是柳葉確實起到了一定的輔助作用。
孫昌安在一旁練習他的新開發出口哨技能。
段曉棠的注意力反倒被李開德手裡的活計吸引了。“編藤筐?”
更準確地說,應該是柳筐。
李開德點了點頭,“現在沒法殺青,隻能將就著用了。”
南衙諸衛帶著眾多的繳獲返回長安,不僅載重驚人,各種盛裝器具的缺口同樣巨大。他們隻能胡亂地將東西裹成一團,等回到長安後再慢慢整理。
右武衛連睡覺的炕都是自己砌的,雖然現在還沒正式享受上。班師路上不忘打草鞋,編點藤筐算得了什麼。
讓生長在富貴窩裡紈絝們做這些有點困難,因為他們從來沒點亮過這些技能點。
但對數年前還是農家漢子的李開德等人來說,這都是支應門戶的本事。農家的十八般武藝,不要求樣樣精通,但一定要會。
少學一樣,要麼求人幫忙,要麼就得攢錢去集市上買。
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不是說來玩玩的。
以莊旭對外鐵公雞兼黃鼠狼的脾性,右武衛將自力更生發揮到極致。
將士們在這種環境中,互通有無,學會了不少從前不會的技能。連段曉棠都能勉勉強強編個草人來玩。
不過這會,她和範成明正鼓搗著用柳枝編花籃。
至於為何在講究實用性第一的右武衛,選擇的第一件成品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籃。
盧照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你倆編得這玩意,一定會散架!”
溫茂瑞和孫安豐頂著腦門上的紅腫,勾肩搭背過來。
溫茂瑞的話也委婉不到哪兒去,“進步空間很大。”
段曉棠問道:“你們不打麻將了嗎?”
孫安豐哎呦一聲,“哪裡是打麻將,分明是借機打人。”
他學習頂頭上司的優秀品質,見事不對,立馬腳底抹油開溜了。
範成明抬手分出去幾根枝條,熱情邀請,“試試!”
溫茂瑞將柳枝首尾握在一處,反複變換形狀,“這不就是個環了嗎!”
近處的人們在編織、娛樂、比武、打鬨;向遠處望去,軍士們在休憩、拉歌,做著各種讓他們覺得輕鬆愉悅的事情。
再遠的地方看不見,但吳越知道,那裡一定有漫山遍野的牛羊。
寧靜與吵鬨,高雅與庸俗,在此刻神奇的交織在一起,出現在被稱為暴力機器的軍隊身上。
受到孫昌安的啟發,吳越吩咐親衛取來洞簫。君子六藝他自然是學過,隻是都稱不得出彩罷了。
吳越全然不顧四周的嘈雜與紛亂,以一種超然物外的姿態,緩緩地將那支古樸的洞簫輕輕地貼放在自己唇邊。手指輕巧地在洞簫的孔穴間跳躍,開始吹奏起來。
起初如細流涓涓,輕柔而纏綿,隨著樂曲的推進,旋律漸漸變得激昂澎湃,猶如山巒起伏,波瀾壯闊,卻又始終不失那份從容與淡然。
孫昌安不知道那些陽春白雪的曲子叫什麼名字,隻覺得莫名的動聽。到底是技巧還是感情占上風,更是說不上來。
雖然自己的吹柳葉技能宣告破產,但能聽到王爺親自吹曲,也值了!回村裡,他能吹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