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景眼神依舊清亮,輕輕擺了擺手,笑道:“沒喝多少。”
盧照臉上露出一個詭計得逞的狡黠笑容,“可能是往玄玉身上倒酒時,不小心沾上的。”
這話一出,段曉棠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往他身上倒酒?”
盧照興奮得手舞足蹈,“這不是要不勝酒力裝醉酒麼,免得王鎮將等人一直找他說話。”
李君璞表演喝醉,可不就得哥倆去擋酒嗎?還順勢往他身上倒了一些,以此作為掩護。
段曉棠無暇顧及這些瑣碎,直接切入主題,“事情辦的怎麼樣?”
擔心的是,君璞在處理與王家親事的問題上拿捏不好分寸,因拒親而結怨。
秦景言簡意賅地說道:“玄玉認了王家這門親。”
先前因為馮睿達不做人,李君璞叔侄二人對王家一直保持著距離,如同對待陌生人或同僚一般。
如今李君璞說親戚常來常往,日後多走動,那就是認了這門轉折的親家。
說起來他們之間的關係,應該比葛寅和杜喬還近些。
王家原本想用一個女郎當做聯結的紐帶,但現在李君璞主動表示,馮睿達和王玉耶就是現成的橋梁。
他們怎麼不算親戚呢!
雖然這個結果並不如預期那般完美,但好歹雙方的關係向前邁進了一小步。走動得多了,自然就能親近起來。
最好的是,討人嫌的馮睿達馬上就要離開並州,不會再嘰嘰歪歪。
沒有了這個“中間商”賺差價,雙方之間的交流無疑將變得更加暢通無阻。
段曉棠暗道,李君璞本就不算熱絡之人,但為了不因拒絕王家親事而得罪他們,也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協。
但段曉棠萬萬沒想到,李君璞的曆劫之旅才剛剛開始。
並州大營駐地的校場上,氣氛與前段時間的散漫截然不同,重新變得肅殺而緊張。
白智宸答應給李君璞練手的三萬人馬,終於到位了。
鬆閒久了覺得身上骨頭都快散架了的將官們,紛紛去湊這一場熱鬨。
俊江抬眼掃了一眼校場上站得稀稀拉拉、鬆鬆垮垮的隊伍,嘴角不禁泛起一絲不屑:“這不就是一群農夫嘛!”
許多人身形佝僂,連強壯都稱不上,更像是從田間地頭被拉來湊數的。
寧岩實事求是地說道:“幾個月前,他們的確是一群農夫。”
說不定等到秋收之前,確定邊境再無異動,他們又要重操舊業,做回農夫。
武俊江撓撓下巴,調侃道:“彆說什麼九軍陣了,先把一字長蛇陣練明白再說吧。”
剛才李君璞將九軍陣的陣圖直接鋪在帥帳內的桌案上,武俊江於陣法一道不說精通,至少是入了門的,結果看得那叫一個頭暈眼花,一頭霧水。
不由得感覺一陣心虛,好在陣圖紙上密密麻麻的小黑點,不會突然跳出來打罵他一頓。
武俊江偷偷觀察其他人的神色,終於放下心來——原來不是他一個人看不明白。
難怪李君璞一點不藏私的將九軍陣圖拿出來,原來是篤定他們學不會,壓根不怕人偷師。
範成明適時插進來打岔道:“可千萬彆在李二麵前提長蛇陣。”
寧岩好奇道:“這是為何?”
他隻記得在黃河岸邊,看到對麵敵人擺出的一字長蛇陣時,範成明等人激動得恨不得立刻跪下來給李君璞磕一個,哪裡知道這其中有什麼內情。
範成明嘴巴張合幾下,含糊其辭地應付道:“反正他不喜歡這個陣法就是了。”
另一頭,方安平等馮家舊部看到校場上的場麵,內心卻隱隱有些激動。因為他們曾經就是這台絞肉機一般的滅國之陣中的一枚小卒。
如今看到這一幕,仿佛又回到了那段熱血沸騰的歲月。
桑承誌最近帶領部下剪羊毛掙外快,生意做得飛起,此刻卻不由得有些憂心忡忡。
並州大營的散兵遊勇,和他們當初的成色,差得太多了。
桑承誌麵露憂色,“我勸過玄玉,先用豆子排兵布陣練練手,結果他卻說豆子會任人擺布,人卻不會。”
所以,他是故意給自己找罪受。
李君璞對於這一批兵員的素質早有預料,但萬萬沒想到,他還是高估了他們的能力。
若非顧及形象,李君璞非得掐著人中以防氣暈倒不可,這些人竟然連左右都分不清楚。
由此推算,先前諸支大軍傾巢出動之後,並州除了少數精兵之外,其他地方的防線簡直脆弱得如同紙糊的一般。
李君璞過往所見,要麼是馮李兩家的精兵,要麼是並州大營的悍卒,哪怕在的大營序列靠後的代州軍,他們隻是裝備一般,本身卻是百戰老卒,戰力不容小覷。
突然從天上被拽入人間,其中的差距之大,讓他不得不慢慢適應。
李君璞認真起來,連段曉棠等人都覺得心力交瘁。更彆提這些被每天多一頓加餐“騙”來的民兵了。
他們哪裡知道,這頓飯吃得有多艱難。
以前段曉棠隻覺得李君璞為人有些疏離,對於他說家裡人脾氣大小按照年紀排列的說法,並沒有真情實感的體會。
現在終於知道了,也明白為何他們為何會對子弟習武嚴格要求。
因為但凡弱點,真的可能被人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