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踮起腳尖,雙手高高舉起,將布條輕輕係在樺樹的樹枝上。
微風輕輕拂過,係在樹枝上的布條隨風輕輕飄動,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在向那些為了保衛家鄉父老,而永遠長眠於此處的先烈們訴說著這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
倘若他們在地下有知,聽到如今勝利的喜訊,看到他們平安歸來,一定會感到無比高興吧!
回營地的路上,武俊江和狄正青有意落在隊伍後麵,兩人小聲地商議著事情。
武俊江不繞彎子,直接問道:“舅舅,泰寧表弟的前程,你是怎麼考慮的?”
狄泰寧是狄正青的次子,未來接替他軍職的可能性幾乎為零,,隻有自己搏前程的份。
況且狄正青自身的職位也不算高,所能給予的照拂十分有限。
狄正青聽到這話,臉上露出了糾結的神色,反問道:“俊江,你是怎麼想的呢?”
狄正青心裡隱約猜到了武俊江的一些意圖,隻是覺得這實在是個兩難的抉擇。
他在右武衛這麼長時間,武家那些破事,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他都知道了。
狄正青對遠嫁長安,多年杳無音訊的二姐,記憶中的音容笑貌早已模糊不清。隻有在親戚團聚的時候,數著兄弟姊妹的排行,才會突然意識到少了一個人。
但就是這麼一點稀薄的血緣親情,讓狄正青知曉狄秋柳娘仨早年過得並不怎麼如意時,不禁心生愧疚與憐惜之情。
甚至暗地裡揣測,狄秋柳的過早離世,是否與武蘭菱母女的肆意妄為有關。
武俊江直言,“不如讓泰寧入南衙,右武衛、左驍衛都行,這樣狄家也能多一條出路。”
狄家畢竟是他的母係血親,經過大半年的接觸,家風、本事皆可。該幫襯的時候,武俊江自然不會袖手旁觀,肯定會拉自己人一把。
至於為什麼不提梁景春所在的左武衛,不過是因為梁景春是潑出去兩道水的小輩,自己才剛站穩腳跟,這種走門路、托關係的事,沒有叫他出麵的道理。
再者,這麼些年硬骨頭啃下來,左武衛已經暗暗劃下道,要麼自身本事足夠過硬,要麼仗著祖墳青煙足夠旺盛。二者缺一不可。
武俊江私心覺得,狄泰寧這方麵還是差了一點,倒不如去行事風格更“靈活”一點的右武衛、左驍衛發展。
狄正青自然明白武俊江的一番好意,跟著官職更高的親表哥,狄泰寧的前途肯定要比跟著他這個親爹光明得多。
隻是這樣一來,狄泰寧就不得不遠赴長安。以當下的通訊狀況,日後想要骨肉團聚可就難了。
狄正青另有兩重顧慮,他在南衙大營待了這麼久,自然清楚南衙和邊軍的規矩大不相同。
地方大營講究的是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也正因如此,當初元宏大使壞,才能一口氣將白家精銳都埋了。
最後隻留下了看似不中用,實際上也確實不怎麼中用的白智宸這幾條漏網之魚。
狄正青難得有些扭捏地說道:“泰寧畢竟是你的親表弟……”擔心這重裙帶關係給武俊江帶來麻煩。
如今右武衛裡兩個和武俊江沾親帶故的兩個人,一個是靳梅英的遠房族侄,一個是武俊江嫡母娘家表親的後人。
說起來是親戚,實際上……彆說夷三族,誅九族都誅不到。
武俊江擺了擺手,說道:“這不礙事。”
真正要回避的是父子、兄弟,甚至叔侄這種利益綁定過於緊密的同宗關係。至於其他相對疏遠一些的親戚關係,反倒沒那麼多忌諱。
不然當初武俊江不會想提攜應嘉德入右武衛,現在一想到這件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武俊江:“實在不行,讓泰寧入左驍衛,接下來一年半載,左驍衛駐防並州,杜大將軍自會倚仗一二本地人。”
武俊江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妙極了,這樣一來,狄泰寧能有個好前程,與家人分彆的時間也能得到緩衝。對於杜鬆而言,還能借此搭建起一條與本地溝通的橋梁,可謂是兩全其美。
狄正青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左驍衛臨時戍邊,終有一日要回長安。
歎息一聲,問道:“你母親那邊會不會介意?”
他知道武俊江和異母姐姐一家鬨得很不愉快,但他自己這麼多年的親戚關係大多在長安,包括從小認的外家。
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親娘舅一家冒了出來,恐怕會讓矛盾更加激化,有火上澆油之嫌。
武俊江昂首挺胸,目光中滿是決然之色,語氣堅定地說道:“這次班師回朝,我會為我娘請封誥命!”
從此以後,狄秋柳因子而貴,所有人提起她,都要恭恭敬敬地尊稱一聲“先狄夫人”。
往昔那些被人隨意忽視、甚至可能遭受過的冷眼與嘲諷,都將成為過去式。
如此一來,狄家就是武家實打實的正經親戚。
狄正青心中五味雜陳,不由得暗歎一聲,想到旁人對武俊江的評價。
兒大不由娘,更由不得他這個少時不曾照應他們娘幾個的舅舅來指手畫腳。
在他們最需要關懷與照應的時候,他沒有出現。
說到底,這就是活人給死人爭口氣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