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婉見齊白斂說的有理有據,顯然父子二人已經通過氣了。
大難臨頭各自飛,原不隻是說夫妻。
這樣的安排,在齊家父子眼中,已然是對家中婦孺最好的結果了。
林婉婉越想越氣,一股怒火直衝上頭,顧不得齊白斂和管家的阻攔,徑直衝入靈堂。
好在她還保留著一絲理智,進門後還記得先給齊廣白上三炷香,這才沒有徹底惹惱齊和昶。
上完香後,林婉婉終於有閒暇仔細打量齊和昶。
不過短短數日未見,他卻像是老了好幾歲。
初次見麵時,哪怕經曆急行軍的疲憊,齊和昶依舊精神抖擻、神采奕奕。可時隔數月,眼前的他已全然是另一番滄桑模樣。
林婉婉自顧自地挪了一個墊子坐到齊和昶對麵,說道:“我聽齊二說了今後的安排,你們自己倒是想得周全,可曾想過蔓菁願不願意?”
齊和昶語氣中有莫名的滄桑之感,“流放路途艱辛無比,她跟去哪能得著好。哪怕僥幸抵達流放地,等待她的也絕非好事。”
“林娘子可知,先前被流放去嶺南的士人女眷,最後都是什麼下場?”
不待林婉婉回應,齊和昶自問自答道:“她們會遭搶掠,強行與當地土人婚配。”
生不如死!
齊家父子兩個大男人,大不了一死,女人卻要平白受許多侮辱。
林婉婉隻要想象一下那個情景,就覺得頭皮發麻。哪怕齊白斂並非流放之身,但以齊家如今的力量,顯然無法在危險之地,將家中婦孺護得周全。
所以,讓齊蔓菁留在長安,就成了目前最好的辦法。
林婉婉思慮片刻,沉吟道:“你家如今的事情,我也幫不上忙。既然你們父子倆都要離開長安,不如把接下來四年的束脩一並交了吧!”
齊蔓菁留下長安需要一個“監護人”,林婉婉作為她名正言順的師父,承擔這個角色自然合情合理。
齊和昶聞言,猛地抬起頭來,眼中有微光閃過,確認道:“林娘子……”
林婉婉打斷他的話,說道:“我家院子雖小,但還能騰出一間屋子來。做徒弟的本該在師父身邊端茶奉水,以往是我對她們太寬縱了。”
齊和昶伏地謝道:“此番多謝林娘子援手,讓菁娘得有所托。”
林婉婉:“話我放在這裡,但你們該把利害關係同她說明白,讓她自己做出選擇。”
“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能由著你們安排。”
話音一轉,“況且,若她留在長安更該清楚其中的利弊親疏,否則日後錯把豺狼當親人,才是悔之莫及。”
齊和昶點頭答應道:“這些事情,我定會同菁娘分說明白。”他已然鐵了心要將齊蔓菁留在長安。
不一會兒,齊和昶起身送林婉婉出門。
林婉婉微微歎息一聲,“蔓菁那兒我就不去看了,你們自家人商議吧!”
她能做的,僅止於此。
林婉婉懷著滿腹沉重的心事,踏著暮鼓聲回到小院。
趙瓔珞見人回來,連忙問道:“事情怎麼樣?”
林婉婉長歎一口氣後,將齊家的種種安排娓娓道來。
趙瓔珞心有戚戚焉,感慨道:“眼見著一家子骨肉分離。”剩下的咒罵憋在口中,免得遭來禍患。
林婉婉趴在祝明月肩頭,“明月姐姐,我又給你添麻煩了。”
真要安排齊蔓菁一個人住進濟生堂,恐怕齊家人也不會放心,就隻能跟著林婉婉一起住。
如今小院的地方越發緊湊,平白再添一個人進來,自然隻能擠一擠了。
祝明月:“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你不如看看哪裡能住下。”
後院已經住不下了,就隻能看看東西廂房哪裡還能騰出一間屋子來。
林婉婉:“不如就將西廂診室旁邊的屋子騰出來。”
左右這會是夏天,也不必糾結是否要盤炕的問題。將房間收拾乾淨,搬進去一張矮榻,就能住人了。
戚蘭娘遲疑道:“不過齊家和蔓菁會願意住進小院嗎?”
現在成親,相當於一勞永逸,終身有托。雖然不知往後是好是歹,到底是符合時人當下的選擇。
假若住進小院,齊蔓菁的婚事再往後推四年,那時親人都不在身邊的她,又該如何自處?
至於臨時“監護人”林婉婉,自己還單蹦著,哪能顧得上徒弟呢!
林婉婉就在這樣的糾結中,默默地等待著齊家的回複。
如今消息傳開,連林門眾弟子都聽聞了。
廖金仙惴惴不安道:“怎麼會這樣呢!”
鑒於濟生堂內部吃瓜者甚眾,廖家的藥茶鋪亦是消息彙聚之地。所以她們對鉛丹案的來龍去脈,可謂是知之甚詳。
廖金仙:“該不會是哪個奸臣在皇帝老兒身邊進讒言吧!蔓菁父親怎麼會失察呢!”
這件事裡,齊家才是最冤枉的一個。
姚南星和杜若昭在旁邊默默地聽著,並不多言,世人總以為皇帝英明神武,絕不可能犯錯。
若有錯,那一定是奸臣慫恿皇帝乾的,往後殺了奸臣,再痛改前非,皇帝便還是一個好皇帝。
殊不知,齊和昶被流放嶺南一事,連奸臣都不敢湊上去摻和。
因為這涉及到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內心深處最隱秘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