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廣運輕抿一口,清新的茶香在口中散開,讚歎道:“這茶水比之茶粥更為清新雋永。”
伸手不打笑臉人,林婉婉回道:“茶遇知音,就該懂它們的人喝,待會謝掌櫃帶一包回去嘗嘗。”既然對方如此欣賞這茶,她也樂得大方,表現出十足的誠意。
謝廣運欣然道:“那可算是讓我得著了。”
兩人你來我往,寒暄了數個回合後,謝廣運終於不再繞圈子,道明了來意,問道:“林娘子,聯結長安醫家到底想做什麼?”
他心中一直對林婉婉此舉的目的充滿疑惑,此刻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林婉婉神色一正,說道:“先前齊王府的事,你也知道,我實在是嚇怕了。”說罷,長長地歎息一聲,“醫家生存艱難呐!”
謝廣運默默不言,他心裡清楚,齊王府那事壓根扯不上醫家艱難,換做任何一個行當,比如鐵匠,在麵對那樣的權勢壓迫時,結果也是同樣的。
醫家生存艱難,難道庶民就輕鬆了嗎?即便是做到醫者頂尖的太醫們,在權勢麵前不也一樣毫無還手之力嗎?
謝廣運:“林娘子有何高見?”
林婉婉直言,“我想有沒有一個法子,能限製這些殺醫害醫之事。”
特地補充一句,“尤其是醫者本身並無過錯,這種情況更為惡劣。”
謝廣運心知肚明,林婉婉說的正是齊王府之事。
這種事情,單純地從醫學角度,壓根無法限製。因為他們麵對的不是病魔,而是權勢。
濟生堂養著護衛,不一樣差點全軍覆沒嗎?
謝廣運直截了當,“林娘子有何好法子?”既然林婉婉提出了問題,他更想知道她有沒有解決的辦法。
林婉婉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能否幾大醫館聯合起來,建立一個醫鬨黑名單,對那些無故傷害醫者的惡人做出限製。”希望能通過這種方式,來保護醫者的安全。
醫者能做出何種限製?無非就是提高診費、藥費,再不濟就是不治了。當然,這些話不用明說,學學太醫署的手段,溫養就行。
謝廣運轉念就明白林婉婉的未儘之言,不得不承認,出發點無疑是好的。但儘管加上了種種限製條件,若執行不到位,很容易演變成一項惡行,反而會帶來不好的後果。
謝廣運問道:“林娘子以為該如何做呢?”想聽聽林婉婉對於具體執行的想法。
林婉婉在長安醫學界有兩大知名特點,一是醫術獨到但瘸,二是為人很慫。一旦遇到鬨事的,躲得比誰都快。前者說的是她的專業能力,後者則是大家對她行事風格的評價。
以朱大夫的推測,林婉婉大概是學醫期間遇上過一些事,這才落下了毛病。
但從她在齊王府乃至鉛丹等一係列事情上的表現來看,稱得上剛烈,與以往的形象截然不同。
林婉婉沉吟道:“醫家有行會,方向列出來,我們可以慢慢討論。”
林婉婉如今在長安醫學界隻算有一席之地,還稱不上呼風喚雨。一來她資曆淺,二則是因為她的女子身份。
譬如說自從濟生堂成立後,每年義診等事務上,她出人出力都是最多的,偏偏至今坐不上話事人的位置。
林婉婉請各位醫家喝茶,自然打的是私下拉攏的主意,康樂堂是重中之重。
倒不是因為謝靜徽的關係,而是因為康樂堂是家族產業,裡頭的人不是謝廣運的叔伯兄弟,就是他的子侄。比之其他醫館東家,自然多了幾分人情味,更關注安全問題,畢竟那些都是他的親人。
謝廣運承認他的確有些心動,醫家進退一致,有助於提高他們的地位,同時對某些彆有用心者形成震懾。
哪怕依舊無法撼動權貴的心思,但對市井百姓同樣有效。作為民間大夫,他們麵對最多的還是那些普通病患。
謝廣運問道:“如果判斷牽連範圍,三服還是五服?”
林婉婉驚訝不已,“啊!”
她隻想限製鬨事者本人,哪料到謝廣運比她狠多了,一開口就是株連。
謝廣運一看林婉婉的表情,就知道她是怎麼想的。諄諄教誨道:“林娘子,你的想法還是太簡單了。人,他不隻是一個人啊!”
他背後是相關聯的無數的族人和親朋故舊。
對於普通的醫鬨者而言,全憑一個“鬨”字。
這種事哪是一個人能乾得下來的?還不是靠著親朋故舊的支持。既然好處一塊分了,壞處就該一並擔著。
林婉婉習慣了禍不及家人的思路,萬萬沒想到大吳是另一套社會人情倫理。
就像張法音給尹金明夫妻開出的良方是用宗族和孝道對轟,而謝廣運則是借用族人親眷的安危,震懾一些彆有用心者。
林婉婉暗道一句,還是沒背過任何宣言、誓言的長安土著大夫思路寬廣啊!
自己差點把路走窄了。
既然兩人目標相同,在這件事上初步達成一致。
謝廣運勸林婉婉,先彆把這件事攤開來說。
吳愔剛犯下事,醫家就聯合起來搞黑名單製度,豈不是將大吳醫鬨第一人的名頭,強行按在吳愔頭上。
雖然實情的確如此,但這樣做可能會引發一些不必要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