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因為姻親關係,孫士亮也不會親來並州拜年。
宴罷,孫無咎將孫士亮送回暫居的客院,一路上說起長安諸多族人的現狀,兩人默契地回避那個討人嫌的異母兄。
孫無咎轉回自己的小院子,白湛早就等候在屋中,桌上還擺著一個精致的食盒。
孫無咎見狀笑道:“方才宴席之上沒吃飽嗎?”
白湛賣個關子,“給你看點東西。”
他伸手將食盒打開,隻見最底下放著一隻青瓷酒壺,在燭火的映照下泛著淡淡的熒光。上層的東西則更為簡陋,是一盤焦紅的大果子。
白湛將兩樣東西擺在桌上,介紹道:“地瓜燒和烤紅薯。”
孫無咎為求子養生戒酒,和地瓜燒橫空出世的時間差不多,所以他沒喝過這名滿長安的烈酒。
白湛特意將這兩樣東西拿來,讓孫無咎心中不禁生出一絲疑惑。
白湛抬手將兩隻酒杯倒滿酒,“這可是特意用鬆木桶封存的地瓜燒,在並州最受歡迎。其他容器盛裝,都沒有這般凜冽的滋味。”
邊說將一個烤紅薯掰開,分一半給孫無咎,“地瓜燒就是紅薯釀造的。”
孫無咎點點頭,“聽說過。”
聞著烤紅薯的香甜滋味,忍不住嘗一口,比乾硬的紅薯乾好吃多了。
回想起來,“在太平縣也吃過,不過長林那是蒸煮食用。比較起來,還是烤食更為香甜。”
孫無咎腦海中逐漸串起一條線,長安地瓜燒、絳州煮紅薯、並州烤紅薯……還有杜喬最後那句語焉不詳的傳話。
問道:“紅薯有什麼不妥當嗎?”
白湛淺抿一口地瓜燒,“沒有不妥,它是太妥當了!”
“你知道它的產量是多少嗎?”
孫無咎猜測道:“與稻麥等同?”
白湛直視好友的雙眼,“稻麥連它的零頭都比不上,紅薯哪怕在薄地上生長,畝產也能達千餘斤。”
孫無咎首先確認自己不是幻聽,半晌才醒過神來,目光緊緊盯著手中的金黃紅薯果肉。恰在此時,燈花爆裂,他背上無端生出一股冷汗。
孫無咎呐呐道:“這不是酒材嗎?”仿佛是要安撫自己一般。
白湛淡定道:“它首先是糧食,其次才是酒材。”最次也能喂豬。
孫無咎腦海中一片空白,卻在刹那間理清所有的線索。低頭看著身前的酒杯,口中吐出四個字,“暗度陳倉!”
杏花村從未公布過,他們釀一鬥酒需要多少原材料。坊間隻聽說缺少原料,所以在長安周邊種植收購。
地瓜燒名聲太盛,以至於所有人都隻將其視為一種酒材,卻忽略了它作為糧食的潛力。
長安眼皮底下,竟無人發現、重視這一秘密。
孫無咎將所有線索串聯在一起,“種子是從祝娘子她們手中得來的。”
祝明月等人手中有各種各樣從家鄉帶來的新奇作物。
白湛輕輕點頭,“建業八年,白家就開始試種紅薯。”
孫無咎清楚為何這幾年來,為何沒有聽說過白家紅薯的名聲。
恰恰因為紅薯產量太高了,白家不敢拿出來。
孫無咎追問道:“長林的紅薯從何而來?”
白湛回應,“他應該是從祝娘子手中取得,我聽說他在太平縣推廣紅薯,卓有成效。卻不知具體手段。”
許多細節,不是一兩封信件就能說清楚的。
孫無咎親自走過一趟太平縣,作為半個當事人,“紅薯在太平縣,是一種新奇卻普通的食材。”重音落在最後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