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牛不打草稿,範成明說的隻會讓人哈哈大笑,不計較真假。武俊江開口,那就得賭上名譽和信譽了。
再說,他隻是在熟人麵前放得開而已。
城中酒宴歌舞齊備,營中將領分兩撥,一撥赴宴,一撥紮營。
段曉棠本想去紮營,但被強拉壯丁,說是去見識見識河東的人文之景,實際還是以防萬一。
不過段曉棠對這一決定不予置評,就是真發現危險,她是能替吳越擋刀還是擋箭,頂多提醒大家趕快跑。
段曉棠赴宴的老規矩,自動往末座滑,吩咐道:“你倆往前坐。”
孫安豐薛留,兩個剛摸到校尉門檻的小將官,靠裙帶關係混進宴會。
一個國公之子,一個大將軍的侄兒,說出來就是排麵。
段曉棠身旁忽而撩起一片陰影,是一位女子跪坐在桌案旁邊侍酒,正欲舉起酒壺往杯中倒酒。
段曉棠瞥一眼女子略微有些露骨的衣著,擺手拒絕道:“不用,有飲子嗎?”
侍女遲疑道:“有。”
段曉棠:“拿一壺過來,再拿一隻新杯子。”
侍女低下頭露出一段光潔的脖頸,溫順地應道:“是。”
不一會兒,侍女奉著一張托盤入內,取下一個類似茶壺的大肚陶壺,和一隻配套的杯子。
侍女緩緩往杯內注入液體,飄出一縷幽香。
段曉棠:“這是什麼?”
侍女:“沉香熟水。”
段曉棠從前聽說過,但未曾喝過。
在香爐上把一小塊沉香烘焙得開始散發香氣,再把一片乾淨的瓦片在灶中燒到微紅的程度。
將燒燙的瓦片放在平地上,將焙熱的沉香塊放上去,拿個瓶子倒過來,瓶口扣住沉香,倒立在瓦片上。
熱瓦就如同炭火一樣熏烤著香料,讓沉香不斷散發香氣,隨著煙氣逸出的香氣會吸附在瓶子的內壁上。待到香煙大致散儘,不會再有香氣產生,再把瓶子翻轉過來,急速地向瓶內倒入滾水,密封瓶蓋。
如此靜置一段時間,瓶壁上的沉香香精融入水中,就得到了沉香熟水。
一兩好沉香價值百金,顧盼兒製香都不舍得多用,河東宴會上卻能用隻存一縷香氣的沉香熟水待客。
差距啊!
得叫範成明多敲一點竹杠!
段曉棠摩挲滾燙的杯壁,鼻尖縈繞著淡淡的香氣,輕聲道:“下去吧,不用伺候了。”
侍女溫順道:“是!”
隔壁的薛留有樣學樣,對身邊人道:“你也下去吧!”他不適應身邊有人侍酒的場合。
兩個侍女沒有多說話,隻麵上有些驚惶。有的客人不讓人侍奉,是因為秉性孤僻,不願讓人近身。有的則是嫌棄侍女容貌粗陋。
兩個侍女不敢離遠,隻能退到一旁的牆根下跪坐。
段曉棠隻扭頭看一眼,壓下種種心緒,並不言語。
舞樂進場,段曉棠見舞姬身著翠綠舞裙,緩緩扭動腰肢,帶著三分柔美,兩分力度。
段曉棠:“這是什麼舞?”
孫安豐從薛留旁邊探出身體來,答道:“綠腰。”
段曉棠恍然想起來,她其實是看過的。
吳越單獨坐在上首,隻開宴時講過兩句場麵話,其他時候坐在位置上靜靜地喝酒,不喜也不怒,叫人琢磨不透想法。
段曉棠猜他指不定在想,堂中這些狗大戶,能榨出多少油水來。
軍中作風本就豪放,範成明挑頭,拎著酒壺到處尋人拚酒。
不光連河東當地的官吏、致仕的高官,連本地的士族也照顧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