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課老師?
哐。
明明是平地,張興卻腳底打滑,打了個踉蹌,木桶掉在了地上。
他也顧不得可能被摔破的木桶了,衝過去攔住了白小蘭。
“姑娘同誌,什麼,柳晏荷要當代課老師了?”
“咿呀...你這人是咋弄的了?”白小蘭嚇得倒退了一步。
身為高小文化水平,白小蘭算是公社裡少有講普通話的人了,卻被張興現在的摸樣,嚇得連老土話都脫口而出了。
張興喝了李先明兩劑土方子,雖然身上的毒解了一大半。
但是此時臉上依然青一塊,紅一塊,麵頰還浮腫了起來。
要是眼神不好的人遇到了,說不定會把他當成穿了衣服的洋辣子。
“沒啥事,中毒了....柳晏荷當代課老師是怎麼回事?”
張興尷尬的笑笑,還想要追問,這時候知青點裡的知青都湧了出來。
張春豔隻覺得心臟突突直跳,一馬當先,衝過去對著白小蘭問道:“你是不是搞錯了?柳晏荷成分不好,父親還有問題沒有搞明白。
你們怎麼能讓她當知青呢?我是中專生,為啥不選我?”
白小蘭微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張春豔。
“你誰啊?”
“我...是知青張春豔。”
“是嗎?看把你屙屎喚狗急得。我怎麼覺得你是公社支書哩!”
白小蘭挺起胸膛,斜睨張春豔:“聘請代課老師是公社的事兒,跟你有啥關係?”
縣城文藝隊馬上要下來了,白小蘭自認為是公社裡的一枝花,唯獨對這些女知青們有些膽怵。
人家是城裡姑娘啊,懂得詩詞歌畫,尤其是這個張春豔,整天還喜歡塗抹雪花膏,一看就不是個正經女人。
張春豔氣得臉色憋得漲紅,卻說不出話來了,腦瓜子嗡嗡作響。
代課老師這個崗位實在是太美了。
當年他們下鄉的時候。
“到農村去,到邊疆去,到祖國最需要我們的地方去!”
“向貧下中農學習,向貧下中農致敬!”
嘹亮的口號聲回蕩在泥濘的山路上,轟隆隆的拖拉車聲音蓋不住知青們的熱情。
知青下鄉後,大部分卻隻能從事修理地球的工作。
後來一些有門路的知青,開始尋找一些輕鬆的活計。
比如幫生產隊記賬,倉庫保管員,聯社售貨員。
隻不過知青人數多,崗位太少了。
就連張興這種有門路的人,還是結結實實的修了好幾年的地球。
後來,白家莊小學複課,當代課老師就成了知青們的理想。
為此,張興跟張春豔帶上家裡人從京城寄來的禮物,趁著夜晚偷偷摸摸來到白書記家,想換一張審批表。
結果那價值十幾塊錢的禮物,直接被扔了出來。
知青們隻能在那些老師生病或者是懷孕的時候,代替老師們上幾節課。
就這樣,還你爭我搶的。
現在柳晏荷竟然要當真正的代課老師了!
張春豔自認為不比柳晏荷差,感覺到不服氣,當場就吆喝“柳晏荷肯定開了後門”。
劉曉慧得知這個消息後,怕張春豔壞了事兒,忙上前拉住了白小蘭的胳膊,把她請進了正屋裡。
“白同誌,你稍等下,我去喊柳晏荷。”
進到裡屋。
見柳晏荷還在打毛線襪子,劉曉慧笑道:“柳晏荷,快彆忙活了,你要當代課老師了,人家學校來了!”
“啊?”柳晏荷眼睛瞪大瞪圓,一臉的詫異,“我沒申請....”
“真不是你?”
劉曉慧眼睛一轉,立刻想明白了,豔羨的說道:“天上不會掉餡餅,代課老師有多緊俏你又不是不知道。柳晏荷,肯定是你男人做了工作。”
在柳晏荷打算嫁給李鐵錘的時候,劉曉慧雖然讚同但是心中還是為柳晏荷抱屈。
李鐵錘就是一個土兒吧唧的拖拉機手,哪能配上有文化有知識的城裡姑娘。
現在看來她還是小看拖拉機手了。
柳晏荷腦瓜子也嗡嗡作響,沒有想到自己真有能成為代課老師的一天。
直到白小蘭將表格遞給她,她才反應過來。
“恭喜你了,柳老師。”
“謝謝,白姑娘。”
柳晏荷迅速冷靜下來,在表格上簽上名字,遞還給了白小蘭。
“不知道我什麼時間能去上班?”
此話一出,白小蘭頓時高看了柳晏荷一眼。
“咱這是代課老師,不講那麼多規矩,隻要表格交給大隊支部就可以了。”
白小蘭停頓片刻之後,笑著說道:“正好學校缺老師,你要是願意的話,今天就可以上班。”
柳晏荷一口答應了下來。
代課老師是香餑餑,隔夜生變的事兒實在是太多了。
白家莊小學建在白家莊的中間,是一個獨立小院,有兩排教室,每年級一個班,每班大約二、三十個學生。
小學有五位老師,擔任本公社兩三百多名孩子從一年級到五年級的教學任務。
除校長是公社委任派的公社副書記,受公社領導外,其餘4位都是來自白家莊生產隊。
老師們在學校教學,每天拿十工分。
學生經費也是村裡出的,是名副其實的“民辦小學”。
學校設施非常簡陋,是柳晏荷見到的條件最差的學校。
所有的教室門窗上都沒有玻璃,統統糊著破舊報紙,門也關不嚴,有的地方還缺少木板。
在教室粗毛毛的牆壁上,社員們用煤灰和水泥搪了一個四方塊,當做黑板。
學生們坐在從家裡搬來的破凳子,趴在破爛不堪的土台子上聽課。
馬校長見到柳晏荷後顯得特彆高興。
“柳老師,你是高中生,是高學曆人才了,咱們學校師資力量差,我看你把三四五年級的算術課先擔起來。
還有四五年級的《自然常識》課,那玩意簡單,就是教娃子們台風、地震、岩石等自然知識。
你也給擔起來....還有....”
馬校長還要接著說下去,似乎想起了什麼,尷尬的笑笑說道:“柳老師,是不是壓力很大啊?”
“沒有,能教孩子們文化知識,我很開心。”柳晏荷道。
“那就先這麼著吧,咱這裡也沒那麼多講究,你拿著課本直接去教室吧。”
一下子擔起三個年級的主課,四五年級的副課,柳晏荷並沒有感覺到壓力,反而躍躍欲試。
她剛才已經被孩子們渴望知識的眼神感動了。
“??”,馬校長的哨子聲在校園裡響起。
孩子們正在校園裡玩跳繩子、踢毽子、抽陀螺、摔紙包、捉迷藏、滾鐵環,玩老鷹捉小雞
聽到哨子聲,都慌忙往教室裡跑去。
馬校長外號馬大腳,誰要是敢遲到,這貨上去就是一腳。
並且每次都恰好踢在屁股上,雖然生疼卻不會造成實質性傷害。
孩子們要是回家告了家長,等待他們的又是一頓竹筍炒肉。
鐵梅快跑到教室門口,想起了什麼,拉住了鐵鉤的胳膊說道:“哥,等晚上放學了,你得把豬草給俺一籮筐。”
生產隊時代,農村小學生也要參加生產隊的生產活動。
一年四季要天天扯豬草,春夏季要去挖蚯蚓、秋季去釣蛤蟆,燒的柴火也要靠小孩子們扒樹葉撿秸稈。
鐵梅早晨跟小夥伴們玩迷了,耽誤勞動乾活的收獲,便想著跟三哥求援。
“怕啥,到時候咱把背簍下麵掏空,隻在上麵裝一層薄薄的豬草和柴火,二叔眼神不好,看不到的。”
鐵鉤不以為然,快步衝進教室裡。
聽說今天來了新老師,小家夥心中充滿了期待。
要是個溫柔的女老師,那以後上課就算是搗亂,也不怕被請家長了。
彆人都怕父母,鐵鉤這小子唯獨害怕哥哥李鐵錘。
每次李鐵錘得知鐵鉤上課拽女同學頭發鞭、往女同學脖子裡丟蚯蚓,都會關上門。
不顧李母和奶奶的勸阻,將他狠狠揍一頓。
希望這次是個溫柔老師,是個不喜歡告家長的老師。
李鐵鉤雙手合十,學著老和尚的樣子,誠心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