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迷宮

他低低地用力歎了口氣，恍若要把這些年無數夜裡的恐懼自責一並散去。

“讓我看看，有沒有傷到哪裡…...”

她伸手捏住他的臉頰，擠出一絲緊致的臉頰肉。

見她又好奇又擔心的，鄭北無奈一下，配合檢查地張開嘴，任由她檢查。

“怎麼樣，還行吧？”

男人的聲音自頭頂而來，何晚意下意識跟著點點頭，眼裡的擔心總算消散了大半。

“人販子拿著燒紅的剪刀朝我走來，關鍵時刻，是樂樂拿著棍子敲了他一悶棍。人販子被打昏了過去，我拉著樂樂就往外跑，順道將其他小孩兒招呼走。”

“我們在漫天大雪裡走了好幾天，又餓又冷，渾身上下凍得毫無知覺。樂樂瘦得慌，那麼小一個人，很快體力不支。我們二人在一片皚皚白雪中，互相打氣地走了很久。”

“就在我以為我們倆即將逃離那個充滿血腥味的牢籠時，人販子追來了。情急之下，我把樂樂藏進了垃圾桶裡，自己將人販子給引開了。”

說到這裡，他充滿回憶的眼神裡染上一抹散不開的痛苦和自責，低啞的嗓音隱隱顫抖著。

“我承諾他一定將他帶走的，隻是我躲開人販子後沒意識地暈了過去，這一暈就是暈了兩天。等我火急火燎地找過去時，警方隻透露出在人販子那裡曾發現了一具12歲孩子的屍體…...”

說到這裡，他殷紅的眼角和已經失控的情緒都在透露出一種情緒。過了這麼多年，他一直都活在過去失去樂樂的陰霾中。帶著日日生吞刀子般的痛苦，清醒又麻木的活在這個世界上。

“都是我，如果我沒有昏迷，第一時間帶人過去找樂樂，或許，或許他就不會——”

那段時間他隻要他一閉眼，腦海之中立刻會浮現樂樂站在垃圾桶裡質問他，為什麼不帶自己走。

有時是最後一麵那滿臉虛弱樣，有時是滿臉鮮紅如同索命的小鬼…

他臉上的表情太痛苦，其實算不得上好看，甚至有些猙獰。

何晚意輕輕地擦去他眼角的淚水，拉著他的手，嗓音溫柔：“不是你，鄭北！你不要再這樣苛責自己！從始至終都是人販子的錯，如果不是他們這樣一群陰狠的組織，你和樂樂都會生活在各自的家庭中。不會為了五鬥米折腰，更不會隨時麵臨挨打挨餓、隨時被轉賣、生命受到威脅。”

“害死樂樂的人不是你，是人販子。”

她輕柔地啄了啄他的唇角，嘗到了無比苦澀的味道，一時間，瘋狂在唇齒間流竄。

她的眼睫毛用力顫了顫，語氣真切道：“以後有空的話，帶我也去看看樂樂吧。”

一滴渾濁的淚珠從他高挺的鼻尖滑落，他低垂著腦袋，對上女子溫柔又堅毅的眼神後，心中缺失的那部分，好似正被人一塊一塊小心翼翼地縫補著。

“好，帶上樂樂最愛喝的汽水兒，改天我帶你去看看他。”

屋外的煙火漸漸平靜下來，亦如他擰成一團麻繩的複雜心緒。

[他們是真該死啊，害得無數家庭一夜之間破碎支離破碎。家人四處奔波，沒睡過一個好覺，日日夜夜都在期盼孩子能回家。孩子在他們的手裡輕則打罵，重則斷手斷腳的，實在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