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雲入了席,這慶功宴自然就變得更加熱鬨。
幾盞酒下了肚,眾將說話也更隨意了。
佐興笑著對譚雲說道。
“譚姑娘,這次你立下了大功。”
“不知想向伯爺討些什麼封賞啊。”
其他眾將也是笑著打趣。
“如此大功,伯爺若不封賞那可說不過去啊。”
“就是,就是。”
見眾將為譚雲討賞,李原心中卻是犯了難。
你說賞她財帛?譚雲手中掌管著自己的青原商會,每日裡數千貫的進出。
說實話,財帛對譚雲來說已經是尋常之物,引不起人家的興趣了。
你說賞賜官職?梁朝女子能做官的如鳳毛麟角。
勳貴任命的女官,一般來說朝廷是不認的。
李原正在猶豫。
一旁的譚雲卻是大方的說道。
“為伯爺做事,乃是小女本分。”
“我怎可求回報?”
她說完又用狡黠的目光偷瞄了一眼李原,繼續臉色泛紅的說道。
“不過,伯爺若是想賞賜小女。”
“賞什麼我都接著。”
“隻要是伯爺賞的,我都喜歡。”
也許是席間飲了酒,譚雲說話也沒了那麼多顧忌。
神態與話語間,多少有了些男女調情的意味。
這話一出口,譚雲心中就是一驚。
自己這麼說已然是過了男女大防。
不過這話已出口,譚雲再想反悔可也來不及了。
她捂著紅臉,連忙對著李原行禮說道。
“伯爺,小女酒喝的有些多了。”
“隻能告假,先去醒醒酒。”
“失禮之處,求伯爺擔待。”
李原則是麵帶笑意,溫和的對譚雲說道。
“無妨,無妨。”
“樓中空屋很多,譚姑娘可自去休息。”
譚雲連忙再次行禮,逃也似的進了銅霞軒。
大家都是成年人。
這場麵誰能不懂。
席中眾將,互相對望了一眼,都是眼中帶著笑意。
剛才譚雲望向伯爺的目光,傻子都能看的出來,那是充滿了情愫。
人家譚姑娘心中最想要的賞賜,恐怕就是伯爺身邊的名分了。
此時天色已晚,這慶功宴差不多也到了尾聲。
眾人也紛紛向李原告假。
有的要回去安頓兵馬,有的則是不勝酒力回去休息。
豹子叔與石頭叔則是帶人在牛頭山周邊警戒。
即便是大獲全勝,這防守也不能馬虎半分。
李原見眾人散去,便搖了搖頭轉身向銅霞軒走去。
在後寨的這片屋舍中,這座小樓環境最好,自然也是李原今夜休息的地方。
一旁的小夏見李原進樓,便要跟過去。
卻被身後的薑伯叫住了。
“小夏,咱們父女倆也許久未聚了。”
“晚上到父親這裡,給我好好講講在伯爺身邊的事情。”
小夏望了一眼李原的背影,對父親說道。
“這....伯爺晚上總要是有人伺候的。”
薑伯卻是裝作溫怒的說道。
“你這不孝女,有了相公便不孝敬自家父親了嗎。”
看小夏表情糾結委屈,薑伯又對小夏說道。
“唉,女兒你放心吧。”
“今天晚上自有人去伺候伯爺。”
“你彆去添亂就好。”
亥時,夜色已深。
熱鬨了許久的牛頭山,也逐漸的安靜了下來。
兵戶與山民們,在各自的屋舍中休息。
李原又在山寨中轉了一圈。
見各處都是無事,便返回了後寨。
此時後寨的銅爐依舊是烈焰升騰。
那些煉銅工匠,還在辛勤的鑄幣。
儘管白日裡的牛頭山一場血戰,綁架他們的山匪幾乎全部死絕。
現在占據山寨的,據說是本縣的一位伯爺。
不過對於這些可憐的工匠來說,也不過是換了一個主家。
這開私爐鑄錢,無論換誰都是掉腦袋的買賣。
所以這些工匠們自己也明白,無論是誰占據了銅礦,他們也不可能被放走的,於是也就認命了。
讓李原有些意外的是,譚雲並未在樓中休息。
而是正在與這些鑄幣工匠們交談。
李原倒是有些好奇,這譚姑娘與這些工匠能談些什麼。
於是他便也走了過去。
走近了,便聽那位老匠頭對譚雲說道。
“這位女管事,實不相瞞。”
“我等鑄幣已算是儘力了。”
“想鑄的如同官坊那般細致,沒那麼容易的。”
那些工匠見李原走了過來,都是紛紛低頭躲閃。
他們可是知道,眼前這位年輕英俊的男子,就是這支青原軍的主人。
據說還是一位縣伯。
哪裡是自己這些卑微工匠敢直視的。
李原對譚雲問道。
“怎麼了,他們可是有什麼問題。”
譚雲看了鑄幣工匠們一眼,退了一步,來到李原身邊低聲說道。
“伯爺您請看。”
手掌中,是一枚剛從工坊籮筐中,取出的私鑄“建興通寶”。
說著又從自己身上,掏出了一枚官鑄的正牌“建興通寶”。
兩枚銅錢放到了一起,李原自然是看出了差距。
正版的官鑄通寶,不但銅錢的邊緣打磨光滑,這字跡更是鑄造的非常清晰。
而牛頭山工坊中私鑄的銅錢,卻是邊緣粗糙字跡也不甚清晰,好在銅料還算紮實。
譚雲對李原解釋道。
“伯爺您不知曉。”
“這天下的銅錢,商賈之人最是了解。”
“咱大梁市井間流通的錢。”
“官錢不過四成,私錢卻足有六成。”
“這私錢中又大多是劣幣。”
“常常是兩錢劣幣抵一錢的官幣,甚至三錢抵一錢的事情也是常見。”
“那些劣幣大多是摻了過多的鉛鐵,用料極差。”
“有的甚至是一掰便碎。”
“而這牛頭山工坊鑄出來的私錢,用料沒有問題。”
“隻是工藝很差。”
“在北川使用到還好說,要是運到了他處。”
“人家計較起來,大抵這私錢一貫能抵官幣七百到八百錢。”
“我們這錢用料與官幣大抵不差,所缺的不過是工藝不行。”
“這一貫錢用出去,平白便少了兩三成的價值,豈不可惜。”
李原這次算是聽懂了。
譚雲這是抱怨牛頭山鑄錢工坊的工藝不行。
鑄出來的錢,字跡模糊邊緣粗糙。
雖然這私錢的原料,用的是足銅,卻隻能是官錢價值的七到八成。
確實是很可惜。
所以對錢很是敏感的譚雲,便尋到了工坊的工匠。
想問問他們,能不能在提高下工藝,趕上官幣的鑄造水準。
不過看起來,這溝通的結果顯然是並不理想。
李原看向這些鑄錢工匠。
他們各個灰頭土臉瘦骨嶙峋。
眼神中儘是麻木空洞。
顯然這些工匠的生存條件並不算太好。
李原搖了搖頭,工匠們這種狀態,自然是難以鑄出什麼好錢。
恐怕眼下的這種質量,也是山匪們殺人震懾下才做到的。
不過提高質量的事情,並不難解決。
隻需要一些方法而已。
李原轉身,向這些工匠的方向走了過來。
那些工匠見李原走過來,心中就是一慌。
他們自然是以為譚雲是向李原告了狀。
這位伯爺過來,定然是要懲戒他們的。
說不得大家還要挨一頓打。
於是工匠們嚇的是紛紛跪地磕頭,口中哀求道。
“求您饒恕我們。”
“我們一定會好好做。”
“不要打我們啊”
誰想這位縣伯大人走過來,並未發怒。
隻是伸手,將為首的幾位上了年紀的老匠工攙扶了起來。
然後他又一指周圍的石墩,對眾位工匠溫聲說道。
“來,大家坐。”
“彆怕。”
“我隻是有事想與大家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