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捧紅漆托盤的宮人,輕盈的走到群臣桌案之前。
將一道道烹飪精美的菜肴在桌案上擺好。
這些宮人的每一個動作都極為標準乾練,好似排練了無數次。
這是李原第一次參加大梁的皇家宴席。
一切都讓他感覺很新奇。
首先就是這菜肴。
大梁采用的是分餐製,也就是每位用餐者的麵前,都是一個獨立的桌案。
根據官員品級的不同,桌案的大小,菜肴的品類也各有差異。
這皇家賜宴的席麵共分三等。
龍驤侯白景,輔國將軍與左相等朝廷大員,享用的為一等席。
他們麵前的桌案足有丈餘,桌麵上至少有十六道冷熱菜肴。
李原身為勳貴中的縣伯,可享用第二等席,桌麵則是有十二道菜肴。
而品級更低的官員,則是享用第三等,每席隻有八道菜。
此外不同等級的席麵,所使用的器具也大有講究。
一等席所用的器物餐具更為精致,是製作精美的彩瓷。
而三等席麵的餐具,隻是沒有裝飾的白瓷。
另外,一等席與二等席的身後,都會有一名女宮人負責伺候,為赴宴者添酒布菜。
李原看了一眼麵前的二等席菜肴,還真的不錯。
其中肉菜有四道,分彆是燒羊排,燒豬肘,蒸鵝,蒸魚。
麵點四道,醬肉酥,炸麵餃,胡肉餅,太平餅。
此外還有湯兩道,三味湯,與魚羹。
解膩的素菜兩道,彙三蔬,拌百鮮。
此外還有禦酒一壺,甜果釀一碗。
李原轉頭喚過身後伺候的宮人,詳細詢問了這些菜品的名稱用法。
那宮人又告訴李原,麵前這桌隻是第一輪席麵。
而大梁的皇家賜宴一般是三輪席,會每半個時辰一換。
不管吃的如何,都會換上全新的席麵。
而每一輪的菜肴酒水都是各不相同。
李原聽聞,不由得心中咋舌。
自己這一桌是十二道菜,如果是三輪換席,僅僅自己這一桌,那便要三十六道菜肴。
聚賢殿中,赴宴的群臣有二百餘名。
這皇家賜宴的靡費,真是不敢想象。
果然,無論在任何時代,隻有權利的最頂層,才能享用最好的衣食。
李原腦海中閃過一句話,這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第一輪的菜肴上齊。
隨著鼓樂之聲,大司儀趙明升走到大殿中央,向上首躬身行禮。
然後開始高唱開宴詞。
“天佑大梁,神武奮揚,旌旗所指,北蠻披靡。”
“今者,將士用命,群僚協心,赤水大勝,凱歌高奏,茲設盛宴,以酬勳勞,以慶升平。”
這位趙大人嗓音洪亮,猶如洪鐘。
李原聽著微微點頭。
所謂開宴詞,就是說明此次宴席的緣由。
這次是朝廷的賞功宴,當然要先吹噓一番大梁赤水河大勝的武功。
大司儀唱完這開宴詞,酒宴就正式開始了。
李原嘗了幾口菜肴,又品了一口禦酒。
不由得心中讚歎,真不愧是朝廷賜宴,這菜肴的味道鮮美非常,這酒也算是甘冽醇厚。
正在這時,忽聽見有人高聲說道。
“列位大人。”
“如此吃酒,卻是無趣。”
“我等願以文助興,為眾位大人佐酒。”
李原抬頭一看,卻是一愣,因為說話的這個人他認識。
正是在醉花樓與自己鬥詩的那位,自稱上京第一才子的沈墨軒沈公子。
此人是大梁翰林院的學士,又是左相的高徒。
能出現在這賞功宴上,李原倒也不意外。
大梁以文治國,在酒宴上鑒賞文章也是一種傳統。
左相今日將沈墨軒帶來,也是有意讓他在群臣麵前嶄露頭角。
他先對著群臣拱手一禮,然後很是鄭重的展開一卷紙。
口中朗聲誦讀道。
“聖人有雲,天家貴胄,賢德為先。”
“今有皇子敬宣可堪聖賢,臣不揣冒昧,僅以拙筆,頌其盛德,以彰其美。”
李原一聽,心中就是搖頭不止。
原來這位沈墨軒沈才子,是要當著赴宴的群臣,誦讀一篇頌揚二皇子賢德的文章。
左相這幫人真是演都不演了,在這賞功宴上都要搞文宣。
但問題是,這可是朝廷的賞功宴,名義上是酬勞赤水河之戰的有功之臣。
你二皇子賢不賢德不重要,但在彆人的賞功宴上宣傳自己支持的皇子。
這是不是有些不合時宜。
即便是龍驤侯白景,聽的也是眉頭緊皺。
這位沈學士還未念完,那邊就是一聲暴喝。
“夠了,囉囉嗦嗦!什麼狗屁文章!”
“彆給我礙眼,滾下去!”
眾人忙抬頭看,見說話的正是輔國將軍鄭天雄。
此時他正一臉的不耐煩。
“你.....這。”
正在殿中央,搖頭晃腦的沈墨軒被輔國將軍一聲訓斥。
瞬間就憋的麵紅耳赤,不知所措。
他本想今日借著賞功宴的機會,展露一番才華,讓自己露露臉。
卻不想,自己的文章還未誦讀完,人家輔國將軍就讓自己滾下去。
讓這位極為自負的沈公子,實在是下不來台。
左相作為老師,見自己的學生吃癟,自然是不能坐視不管。
於是咳嗽一聲,朗聲說道。
“輔國將軍,你這是何意?”
“聖人文章,教化眾臣,何錯之有?”
“如今朝堂汙濁,聖賢不彰,皆是缺失教化之過。”
這左相還要繼續說,那邊的輔國將軍已經是哈哈大笑。
然後他又用手指著左相,戲謔的說道。
“蔡大人,你說的好啊。”
“朝廷確實是汙濁了一些。”
“這幾日本將軍在市井聽到一個傳聞。”
“說是我大梁左相,與那妙喜禪院的惡僧勾結。”
“常常戲辱官宦女眷。”
“左相大人,有沒有此事啊?”
聽聞此言,剛才還一臉淡然的左相瞬間變臉。
他猛然站起,麵色漲紅的對著鄭天雄高聲咆哮。
“輔國將軍,你這是對朝中重臣的誣陷!”
“絕無此事!”
“你這構陷同僚!”
輔國將軍則是一臉冷漠的看著左相表演,口中繼續說道。
“構陷,要不要我說出幾個人的名字啊。”
隻是輔國將軍話還未說完。
便有個人忽然衝到左相麵前,將手中一個菜盤子,直接扣在左相臉上。
口中更是大罵道。
“好你個不知廉恥的惡賊。”
“居然辱我妻子。”
“我絕不饒你!”
說著便踹倒左相,騎上去揮拳便打,場麵一下子就亂了起來。
眾人望去,都是一愣,這打人的,居然是吏部右侍郎王濤。
此人性格暴烈,又與左相不和,今日更是爆出了猛料。
這左相居然辱了王濤的妻子。
大殿中撕打一片,吃瓜的群臣都是眼神閃動竊竊私語,臉上儘是八卦之色。
左相一黨自然不能看著蔡宏文被人家摁著打。
連忙衝過去將這位頭上綠油油的吏部右侍郎強行拉開。
王濤隨被拉開,也是對著左相大罵不止。
左相這人倒也是臉皮夠厚。
即便是人家苦主找上了門。
他也是咬死這是誣陷。
定然是那王濤勾結輔國將軍給自己潑臟水。
蔡宏文抹掉臉上的油漬,表現出一副君子受辱的模樣。
看著眼前的朝堂鬨劇。
李原隻能是微微搖頭,一個王朝到了末期。
這種荒唐事就會層出不窮。
坐在上首的肖皇後,嘴角也是微露冷笑。
輔國將軍也好,左相也罷,都是她兒子爭奪皇儲的對手。
你們之間,鬨的越凶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