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誌你找誰?”
一個民兵打扮,身後背著槍的四五十歲的男子叫住李青河。
語氣什麼的都挺客氣。
估計是看李青河一身穿的板板正正的,騎著個自行車,後麵掛著籮筐。
這些天這位民兵大爺已經見過不少這樣穿著的城裡人來村裡采購物資了。
以前糧食和肉不限購的時候,雖然也有采購員偶爾下鄉,但是買的都是些山貨,大多是跟固定的單位合作。
像他們紅旗村,基本是常年裡看不到采購員的。
可是從年後開始,過來的采購員多了起來,也開始什麼都買了。
男子已經見怪不怪了。
得,刷臉不好使了,看來已經出了我的勢力範圍了。
李青河規規矩矩的停下車,從帆布包裡拿出自己的工作證,介紹信和采購單給對方查驗。
畢竟對方扛著家夥,不禮貌點可能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注意對方的眼神從信件內容上麵一掃而過,重點看了看章,李青河心裡有數了,估計對方不認識字,乾脆自我介紹道。
“我是紅星軋鋼廠的采購員,第一次來咱們村裡……”
李青河給對方點上煙。
“那你可來遲了,後生!這過完年以後,咱們村已經來了四五波采購員了,都是不同廠子的,能賣的,願意賣的,他們基本都給收走了……”
李青河一聽,早有預料,也不著惱,問道:“請問下,阮紅竹家是在這個村子麼?”
男子聞言立刻警惕起來,一個第一次來村裡的外鄉人,打聽村裡的漂亮小媳婦?我瞅你不像個好人啊!
看出男子的疑惑,李青河趕緊解釋。
“我也是老溝村的,她哥哥知道我這次過來這邊采購,托我帶點東西給他。”
“她哥哥是?”
“阮大剛!”
“哦……你是小孟他媳婦的娘家人啊,哎,他們家這日子過的,眼看著越過越好了,沒想到發生這種事!”
說著指向一處新修不久的房子。
“小夫妻倆剛把房子翻修了一遍,準備要個孩子好好過日子,這小孟也太著急了點,下雪天跑去山裡,沒想到還出事了……”
“哎,撿回條命人回來了就好!”
李青河順著對方的話說道。
“說真的,還不如死在山裡!”
李青河一愣,這麼嚴重的麼?怎麼說也是好死不如賴活著吧?
看到李青河眼裡的詫異,中年男人吸了口煙,歎息道:“你看啊,小孟自己現在是殘廢了,以後沒有勞動能力,家裡又沒有親戚能夠幫襯,為了救回這條命,他媳婦四處籌錢,借了五十塊才保住他那條命,可是這錢拿什麼還啊!”
“日子總能過好的,活著就有希望麼!紅竹姐這人我知道,美貌與賢惠並存,總能把苦難熬過去,把日子過起來的!”
“哎……”
我去,你又歎這麼大個氣乾什麼?
“昨天孟家媳婦在地裡翻土,暈倒了,送到衛生院一查,懷孕三個月了,這一陣子焦急、勞累加懷孕,現在暈倒在醫院,藥費都是村裡墊付的……人現在在家休息呢!”
這下李青河是徹底懵了,老話說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這個時候懷上了?兩家都沒有老人能夠幫襯,連個帶孩子的都沒有,還有一個殘廢躺在床上需要照顧……
這下給李青河都給乾沉默了……
“沒通知她哥哥?通知了好歹有人照顧一下啊!”
對方衝著李青河翻了個白眼,“這種事她自己不說,我們幫著去說啊?”
說著話,兩人走到孟家門口。
看小院收拾的整整齊齊,一點不像家裡遭逢變故的樣子,院門到院牆都是翻新修理過的。
“小孟家的,在家麼?你老家有人找!”
聽到外麵有人叫門,屋裡磨蹭了一會兒,有女聲搭話了。
“是福叔麼?院門沒拴,你們進來吧!”
福叔帶著李青河推開院門,快到堂屋門前的時候,門從裡麵打開了。
開門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收拾的乾淨利落,但是神情疲憊,滿臉倦色,眼睛裡布滿了血色和哀愁。
“你是?”
叫福叔的中年人一聽,這小孟家的媳婦不認識這人,立馬警惕起來,伸手摸向身後背著的槍。
“竹子姐,我,李青河!”
阮紅竹思索一會兒,這人確實眼熟,是誰來著?
“我媽是趙玉珍,我是她二兒子!”
李青河其實跟阮紅竹並不熟,老李家是五零年搬到老溝村的,沒住兩三年,十八歲的阮紅竹就嫁人了,雙方屬於知道有這麼個人,但是在外麵見到了認不出來。
更何況這些年李青河的變化之大,真的是士彆三日,再見你就不認識了那種……
聽到李青河的自我介紹,阮紅竹的眼睛亮了起來。
“你是玉珍姨家的二兒子?長大了這麼精神了?我都沒認出來,你說你也是,說什麼李青河啊,直接說李二狗我不就想起來了麼!”
李青河一臉黑線,臉部肌肉一跳一跳的!
福叔默默地把摸著槍的手收了回來。
李青河覺得阮紅竹叫自己的小名丟了麵子,可是人生哪有那麼多觀眾?
可是人家福叔一點笑的意思都沒有。
李青河心想,下次再也不喊周建設叫鐵蛋了,原來被人喊小名是這種感覺……
“既然你們認識,我就先走了,今天輪到我站崗,還得去村口守著呢!”
“行,福叔您忙吧!”
跟著阮紅竹走進她的家。
新砌的三間土磚房,雖然不大,但是夫妻兩個住是足夠了。
進了屋子,打掃的乾乾淨淨,卻有一股揮不去的騷臭味。
李青河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麵不改色,仿佛沒有聞到。
阮紅竹眼角餘光看了看李青河的臉色,看到沒有變化,才心虛的鬆了口氣。
她遇到了點困難,她現在過得不好,可是她並不想讓彆人覺得自己可憐……
“紅竹,誰來了?”
進了屋子,自然得去拜訪一下此間的主人。
“我們村裡鄰居家的弟弟,李青河!”
阮紅竹向她丈夫介紹李青河,然後對著李青河說道:“青河,這是你姐夫!”
躺在床上的小孟笑的很勉強,臉部顴骨高高的凸起,塞肉凹陷,一副行將就木的樣子。
“青河是吧,我這也不能起身歡迎你了,你坐!”
阮紅竹端來凳子,李青河順勢坐下。